第七十二章 不愿意
在明戌皇朝時留下的恩恩怨怨,可能還會因為顓頊明對玉染的恨意而繼續延續下去,但是至少,在玉染的心中得到了幾分釋然。 明戌皇朝的覆滅固然讓人惋惜,可時間的流逝總會給新生帶來無限的生機,讓它們等待著崛起。而現在的華、安、寧、商四國,正是這生機澎湃的新的方向,四雄齊立,鋒芒又究竟會落到誰的身上。不到最后,沒有人會知道。 玉染和容襲回到府邸的時候,府邸之中已是悄然安靜,秋意正濃,夜空之中的星辰星星點點,浮云微動,似是給它們掩上了一層朦朧而美妙的感覺,靜謐而閃耀。 玉染攏了攏衣領,目光落在她前面的容襲的背影上。 容襲一襲白衣,在這朦朧月色下顯得格外明亮而澄澈,容襲的身形修長,墨發如綢及腰,衣擺和發絲皆是隨風而動。 一眼看去,竟是覺著這是一個從畫里走出來的人,沒有什么模樣能比他看上去更加美好。 玉染的眼底閃爍,走在他的身后一言不發。 她并不知曉自己還能說什么。 容襲是一個要和她對著干的人,她始終是要和他分開的。容襲要走,這很肯定,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們之間互相存在著很多秘密,也絕對不可能真的說要來一次交心,這不現實,也沒有必要。 即使歲月輪轉,兩世重來,他們都還是互相糾纏在一起,他們兩個從一開始活在這個世界上,命運的輪回就早已開始。 恐怕就算有人說出命不由天,也無法將玉染和容襲之間的牽絆就此磨滅。有的時候,有些事情,是真的難懂。 “容襲。”玉染忽然叫住了他。 容襲已經走到了小橋上,他停下腳步,轉頭看玉染,如玉的容顏之上露出幾分疑惑,“殿下,怎么了?” “你……”你準備什么時候回華國?玉染是準備這么問的,但她的視線一瞥,恰見秦奚向著他們這里走過來,于是便收了聲。 “秦奚是否打擾到殿下了?”秦奚停下身,看見玉染有些猶疑地瞧著容襲,于是溫溫地啟唇問道。 玉染小小吸了一口氣,她擺了擺手,笑說:“沒什么。秦奚你這么晚還不睡,是有什么要緊的事來找我嗎?” “確實是有要緊的是,但是不是找殿下的,而是要找慕容殿下。”秦奚聞言,微微搖了搖頭,將目光放在了容襲身上。 玉染偏了偏頭,“找容襲?” 秦奚點頭,從左手衣袖中取出一封印信,朝容襲的方向遞去,“還沒有拆過,就請慕容殿下自己看吧。” 玉染的視線掃過那封印信的模樣,后面的章印很是顯眼,可能常人無法辨認究竟有何特殊之處,但玉染她一眼就能認得出,這是華國國君的玉璽蓋上的。這封看似普通的信件,實則卻是華君慕容齊親手所寫,而且更是清清楚楚地暗中差人送來了她赫連玉的府邸。 看來,華君比他們想象得都要聰明。 容襲神色如常,他接過信封,隨手揭開了印章,將里頭的信紙抽了出來。輕輕抖了抖,信紙被攤了開。在月光下,紙張上的字跡更顯莊重而鋒芒。 容襲細細看了眼,從他的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他似是沉吟了片刻,接著竟是淺笑了起來,他抬眸瞧著玉染,笑著說:“看來是不用聽到殿下來親口趕我走了。” 玉染聞言,鳳眸之中忽明忽暗,她抿著唇,神情淡淡,不知是在想著什么。玉染看到容襲將信紙遞給她,于是她也毫不氣地接了過來,似是隨意地看了看,接著心下明了。 她的視線還停留在紙張上,沒有看向容襲,唇畔卻是微笑道:“看來你的父王也還是十分聰明,而且也非常了解你的,該說一句不愧是四國之首的華君嗎?至少到了現在,連他都覺得你不能再繼續留在寧國,不能再留在我的身邊了。他派人快馬來信,恐怕一是真的要你回去,第二就是他也希望我能明白他來信的意思,他是想告訴我,這一次他不會摻和安商兩國來攻打寧國,以示暫時的信任和交好,他希望我能夠接受,并且可以同意讓你離開寧國。這樣不僅讓華國有了重新整頓兵馬、增強實力的時間,也可以減少寧國的壓力,是個想要互惠互利的方法。 “就在我成為了攝政王,同時也被撤去太子之位,成為定國公主的時候,你的父王他也猜到了,我就是曾經的顓頊染。我要感謝他對我能力的肯定,因為他選擇的是對寧國暫時的妥協。不過,從這封信來看,其實我現在覺得,容襲,你的父王似乎有些忌憚你,也并非將你的存在置若罔聞。” 容襲眼中猶若止水,他給人的感覺還是那般的溫潤透徹,他對玉染笑了笑,轉而說道:“殿下,這一次,你和我的打賭,是你贏了啊。”他指的是華君放棄參與安商兩國對寧國的針對,說到底這也是容襲在變相地挪移話題。 玉染聳肩,隨后好笑說:“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我早就說過我很確定,我也一直都以為容襲你只是和開玩笑的。” 容襲聽了玉染的話,似是也并未放在心上。可也不愧是容襲,不管聽到什么,又發生了什么,皆是可以面不改色。他點點頭,看上去格外瀟灑地說:“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玉染揚了揚下巴,挑著眉梢笑說:“言辭終歸只是言辭,你也曉得,我不信這些。我不管你的父王究竟是作何打算,但既然他要你回去,你悠閑的日子恐怕也就此到頭了。” “信上說要我盡快回華國,至于這個盡快有多快,那不是他說了算的。”容襲反駁說。 “得了吧,容襲你想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你的父王也不必做什么華君了,還是快些禪位給你吧。想必這么一來,你們相處得一定會舒坦得多。”玉染微笑。 容襲聽出了玉染打趣他的意思,于是反而說:“那要是我成了華君,殿下愿意屈尊做我的王后嗎?” “王后?我不大喜歡做王后。”玉染撇了撇眉說。 容襲又問:“那若是四國歸一,再無四王之分,就如過往明戌之尊,殿下又愿意做一位母儀天下的皇后嗎?” “母儀天下的皇后?”玉染柳眉微動,咧嘴道:“恐怕不行。容襲你也知道我的,我是個脾性很特別的人,做不了一個賢惠溫和的皇后。所以容襲——我不愿意。” 容襲聞言,沒有吃驚,沒有訝異,似乎他早該知曉玉染的心意。 玉染想要的從一開始就和他一模一樣,她想要將自己的一切翻覆重來,她想要的是這個天下。她不想當皇后,因為她想當皇帝。 “那就勞煩殿下再收留我兩日吧,兩日之后,容襲就離開寧國,回去華國。”容襲說。 玉染的眼底平靜,她的模樣一如往常,“好啊,一個攝政王府本來人就不少,多留你兩日也不會讓我窮了。” 一時之間,風氣秋瑟,云卷云舒,整個夜空看上去都愈發地寧靜起來。 “殿下,既然信已經交到慕容殿下的手中,殿下也已經知曉了,那不若便早些歇息吧。畢竟秋夜涼人,再在這兒呆下去,恐怕就要著涼了。”秦奚在一旁靜靜站著,直到氣氛到了現在這種古怪的地步,才開口說道。 玉染想罷,便點頭道:“也是,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就別站在這兒了,多沒意思。秦奚你也早些休息,辛苦你了。” “我不要緊的,殿下。”秦奚的目光落在玉染的面孔上,他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月光鍍在他的臉上,讓他看上去很是俊俏。秦奚不似容襲的美若驚鴻,可要是走在路上,想來也必定會是個叫人喜歡的翩然公子吧。 玉染靜默地看了秦奚須臾,隨后無奈一手繞了繞發絲,先是轉過頭去對容襲說:“你先回屋吧,我很快回來,有幾句話想和秦奚說。” “好。”容襲答應得很爽快,只不過最后瞧在秦奚身上的視線令人覺著有幾分深意。 直至容襲的身影走過了小橋,看不見了之后,玉染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在秦奚的身上。 玉染的語氣平和,唇角帶起一抹笑意,對著秦奚說:“秦奚,你還好吧?看你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事讓你擔心了?” 秦奚的一雙眼睛盯著玉染,片刻后搖了搖頭,溫溫笑著說:“殿下,我沒有。” “騙人。”玉染闔了闔眼,挑眉說。 “殿下……”秦奚苦笑。 玉染澄凈下來,面容上的神情也轉而悠然,“秦奚,你還恨安國嗎?” “我不恨。”秦奚說。 “我換一個說法,你還在恨著安國的國君嗎?”玉染又問。 這一次,秦奚稍許沉默了會兒,才開口道:“殿下是覺得我的心中不該有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