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他看向白擎,“爹……” “滾開!” 一道電光閃過,他攔在白擎身前的手臂轟然落地,在他感受到疼痛之前,另一種痛先在心臟里席卷。 冉霽雪眼前一濕,斷開的袖口白練層疊纏繞上來包裹住整個手臂,如刀劍之形朝著白悟劈了過去,“我殺了你!!” 火焰包裹著白悟,不停的有紅蓮在他身上炸開,每一次都是白明洲傾盡所能燃燒著魂體而生的震怒,頭發一縷一縷的被燒落下來,皮膚被灼成了可怖的黑色,在鋪滿了整個空間下的葉片也開始顫抖發顫。 “轟隆隆”的聲音,是空間下葉片劇痛之下翻涌掙扎拍打的聲音,它們掀開了堅硬的玄陰石,在空中瘋狂顫動奔涌,白悟心中大怒,洞穿桑眉胸膛的那只手猛的抽了出來,鮮紅的血隨著他的動作在桑眉胸前劃出一道噴涌的弧線出來。 白明洲雙目充血,近乎癲狂的將失去支撐跌落下來的桑眉抱進了懷里,靈力瘋狂的往她的身體里輸入。 無盡血紅藤蔓朝著他的后背襲擊而去,火星迸濺的是白擎的長劍與冉霽雪的白練,白擎肅然道,“你的對手,現在是我們。” 白悟臉上帶著猙獰的笑,燒毀的臉上再不復之前的邪肆帥氣,“既然你們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們!” 白悟身為深淵生物,修為超出這人間強者不知幾何,然而這些年來,白擎與天上仙師聯系緊密,修為同樣不可同日而語,加上白悟此時受了傷,狂怒之下招式更是混亂,在冉霽雪的協助之下,白擎勉強也能與他打個平手。 桑眉已經在胸口被洞穿之后就昏了出去,胸口流出來的血將地面都染成了紅色,白明洲抱著她,幾乎是傾盡所有力量想要救她。 然而像是要將桑眉體內的全部血液流干一般,無論如何都止不住,白明洲雙目已經隱隱現出瘋狂之色,為什么,他還是這樣的無能。 六百年前,他救不了兄長和母親,六百年后,他還是救不了自己所愛的人。 他能一劍破山河,以為渡劫成仙成了這世間最強就能夠保護自己愛的人,再也不會讓自己陷入六百年前無力的噩夢之中,然而時光流轉,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一座城池里,他又將痛失所愛。 “承認吧,你始終還是那個你,你誰也救不了,誰也保護不了,你就是個廢物!” “我是廢物……” “你淌著母親兄長的血活下來,該死的是你!是你!!” “該死的是我啊……” 隔著遙遠的虛空,他像是看到了一向在他面前古靈精怪的不像是兄長的白明澤第一次鄭重的將動彈不得的他護在了身后,“作為哥哥,這么多年來一直煩著你讓你幫我收拾爛攤子,這次就讓我先走吧,總該讓我盡一次兄長的責任。” 為什么在幻境中選擇了先出生呢,是為了看母親會選擇扔掉誰嗎? 不是的,是為了保護曾經護著他的哥哥啊…… “這輩子我沒養過你,也不需要你來保護我,你不是城主府的誰,現在就給我滾!” 漫天的火光中,容貌冷艷的婦人一身華服轉身而去,將想要沖出去的他制住扔了回去。 落在他身上的,是母親的血,是兄長的血,也是摯愛的血。 白明洲低頭看著桑眉,瞳孔中卻沒有焦距,他看不到桑眉在哪,他的小仙女在哪? 血色的絲線從瞳孔的縫隙里開始往眼周蔓延,像是一朵血色的花盛開在他的眼中。 正與白悟對抗的白擎猛然回頭,看到白明洲身上陡然爆發開的妖魔之氣,白悟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留下的這顆種子,總歸是要發芽生根的哈哈哈哈!!” 第62章 桑眉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她像是行走在一條永遠也看不到終點的路上,周遭的一切都像是霧里看花,怎么也辨不真切。 “眉兒, 這是碧翠居新出的頭面,你喜歡嗎?” “宣桃要永遠跟在小姐的身邊照顧小姐。” “眉兒是爹爹和娘親的寶貝, 所以爹爹娘親要將眉兒珍藏在屋中, 誰也不舍得看去。” “你就是桑家meimei吧, 怎的從來沒在聚會上見過你?” “啊呀,這就是桑家的病秧子呀, 美則美矣, 就是一臉早死的相。” “這孩子身體已經撐不下去了, 你們還是早做準備。” “我也沒有出過門,這樣說來,我們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能夠為小姐而死,是宣桃這一生最大的價值。” “宣桃回家嫁人去了。” “小仙女,你愿意跟我走嗎?” 無數的話語一路不停的往桑眉的耳中鉆去, 她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有聽到,茫然的往前走去。 她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隱隱的疼痛和哭聲從這里傳了出來, 桑眉像是被刺痛了一般陡然將手松開。 在這霧蒙蒙的世界里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她終于看到前方有光亮了起來,一路引導著她往前。 桑廷和桑夫人坐在飯桌前, 在她們的對面是一張空椅,宣桃隨侍在空椅之后,他們像是在說著什么,然而桑眉耳邊卻只余空蕩的風聲。 終于,穿過一道刺目的光芒之后, 桑眉一腳邁了進去,周遭的霧氣與空茫瞬間散去,桑眉笑著看向桌邊的桑家夫妻二人,“爹娘,眉兒來了。” …… 桑家的大小姐桑眉最近能出門了。 然后第二天,冉家小姐第一美人的名號換了人。 冉君筱恨得差點擰碎了手里的帕子,在城主府與姑姑吃飯的時候憤憤道,“我看桑眉的身體好得很,什么病重不能來城主府,我看根本就是看不起姑姑您,看不起表哥呢!” 冉霽雪一張萬古不化的冷漠臉,聞言筷子在碗沿輕輕一敲,她身后長相兇惡的嬤嬤板著臉立刻開口,“表小姐,食不言寢不語,您犯規矩了。” 冉君筱臉色頓時一僵,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 等冉君筱離開之后,冉霽雪才淡淡道,“我和桑夫人閨中時也算是有些交情,好些年沒見也有些想了,不如將她叫進府里與我敘敘舊。” 那嬤嬤面色冷硬的點頭應了是。 屋檐上,一身黑衣蒙著臉的少年眉梢一挑,腳下一點就朝著桑家飛了過去。 正是鮮衣怒馬,少年風流之時,雖然被長久的關在密室里,但是他有一個愛躲懶的哥哥,時常會讓他用自己的身份出門做些事情,而且從他修為高了之后,也時常自己偷溜出去,是以與普通少年人性格相差并不大。 他想著街上見到的那姑娘,也不知道這傳言的第一美人的桑小姐,與他在街上看到的那姑娘相比究竟誰更美些。 …… 桑眉因為生病昏迷,沒有去城主府,過幾天蘇醒的她身體卻突然轉好,府中人嘖嘖稱奇的同時,桑大人和桑夫人眼中的凝重卻如一道陰霾重重的壓在兩人的心頭。 這不是好轉,而更像是回光返照。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知道不能再等了。 一無所知的桑眉此時正在亭下數著檐下飛來的春燕,身后一身粉衣的宣桃年歲正好,如一朵盛開的桃花粉嫩嬌艷。 她笑著與小姐聊天,離開去為小姐加水的瞬間,另一道黑色的身影從亭上倒垂下來,一雙琥珀似的淡色雙眸怔然的看著巧笑倩兮的桑眉。 什么叫一眼萬年。 白明洲第一次明白了這個詞。 桑眉沒有告訴別人她見到了一個身影鬼祟的黑衣人,白明洲也沒告訴別人那天黑布下緋紅的臉頰和胸腔里快要跳出體外的心臟。 …… 桑眉喜歡上了一個人,她知道這是不應該的,大家小姐私下里與外男接觸,這是會讓整個桑家蒙羞的錯事。 但是她只要想到那雙像是落滿了星辰的淡色眸子,心里的小鹿就開始不停的奔跑,在她的心間碰撞著,聲聲都是白明洲的名字。 她知道他叫白明洲,是一個浪跡天涯的游俠。 直到第一次在城主府的宴會中,見到那個衣著華貴在一群貴女中間游刃有余的少城主。 胸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著,她想要沖上去問他為什么要騙自己,然而現實卻是,她捂著胸口臉色慘白的倒了下去。 醒來之后,身邊的丫鬟換了一個人,爹娘告訴她宣桃年紀到了被放出府去嫁了人,桑眉雖然有些不舍難過,但更多的卻是為她感到高興。 因為身體不好她不能親自去找宣桃,卻為她準備了很多禮物,寫了很多信給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路途太過遙遠,滿打滿算除了有些特產之外,只收到過一封寫滿了字的信,還是宣桃說傷了手讓人代寫的。 在醒來后的那天夜里,白明洲第一次在晚上來找她,然后被憤怒的桑眉一巴掌打了過去。 臉頰高高腫起的白明洲卻只是笑嘻嘻的握住了她的手,還問她手打疼了沒。 桑眉一腔怒火瞬間煙消云散,只氣他為什么騙自己。 白明洲臉上帶著笑,眼淚卻含著淚,“因為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會不喜歡我。” 桑眉歪著頭看他,“你騙我我才會不喜歡你。” 白明洲深吸一口氣,將自己身上所有的秘密都講給了她,“我是一個不詳的存在,父母都不要我了。” 桑眉憐惜的吹了吹他的臉上被自己打出來的傷口,“所以正好給我。” …… 桑眉和白明洲的戀情最終還是沒有瞞住桑大人,他冷著臉將白明洲打了出去,那張和少城主一模一樣的臉讓他臉上青筋直跳,只覺自己女兒踩進了一個不該為人知的秘密里。 而秘密,往往都是要用人命來填的。 “你這是在往火坑里跳!” 桑眉在長大懂事之后第一次與爹娘對著干,“可是我喜歡他。” 桑夫人心疼女兒,“你這是沒見過多少青年才俊,明天起娘讓你爹把城里的好兒郎畫像全收攏來讓你瞧瞧。” 桑眉倔強道,“我就喜歡他,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向來對桑眉百依百順的桑大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勃然大怒,“他一個大男人,亂闖女兒家的閨房,這樣的人能是什么好人?!他就是一個沒人教的野小子,哪里配得上你!” 他是沒人教,所以他不懂,可是她卻知道,他的一顆心卻滿是裝著自己。 她搖頭,一字一句堅定道,“我只要他。”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場大火之中付之一炬。 城主府燃燒的大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才在一場大雨中滅去。 從城主府中流出的鮮血幾乎染紅了白水城的所有河流。 白水城沒有了城主府,桑眉沒有了白明洲。 …… 悲痛之下的桑眉又病了,為了照顧女兒的桑廷和桑夫人商量之后帶著桑眉回了鄉下莊子里,恰好的躲過了城中一番勢力糾葛。 而在白水城勢力大清洗的同時,沒了白擎鎮壓的白水城外妖魔對著一城的血rou垂涎三尺,在一個寂寂無聲的深夜里攻了城。 血流成河、人間煉獄這樣的詞語已經不足以形容白水城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