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第91章 父子~ 幾日后, 皇上照常上朝。出人意料的是,有太監傳報。 大長公主求見圣上。 滿朝文武聽了這話,皆是大吃一驚。 眾所周知, 自打明珠郡主去世后, 大長公主便在靈隱寺隱居多年。久已不問俗事,一心念佛。就連太上皇想見到她, 都被拒絕了。如今,公主怎么自己上朝了?難不成是有什么大事? 皇上連忙下旨, 請公主上殿。 不大會兒的功夫, 太監果然把大長公主請了過來。 眾人再一看, 此時的大長公主已然也褪去僧衣, 換回了常服。那張臉雖然蒼老了許多,卻也沾染了幾分煙火氣。 這時, 皇上為表示尊重,特意命人,搬椅子過來。要給公主賜坐。 大長公主卻擺手道:“皇上, 大可不必如此,臣有事啟奏。” 皇上這才連忙說道:“公主, 請奏。” 于是, 大長公主便把魏軒臨死前寄給她一封書信, 信中提到了對陳寧寧身份的懷疑。 她得知此事后, 又暗中命人查訪, 最終找到了雙龍佩一事,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全都說了一遍。 眾人聽后, 皆是大吃一驚。 就連皇上也一臉難以置信地道:“這么說來,九王妃便是明珠郡主之女?公主已經確認過了嗎?” 大長公主聽了這話,眼圈一紅, 又說道,“我已經看過了她的畫像,的確就是那個孩子。” 說著,又把信件和玉佩交給太監,送過去給皇上查看。 皇上先是看了那封信,閱讀了上面的內容,又把魏軒的聲明細細看了。 接著,又把那二龍戲珠的玉佩拿起來仔細看了一番。原本是兩塊玉佩,合起來卻變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形。每個牙口扣在一起,如同上了鎖一般。 這還是已故玉雕大師所做,當然是無法仿制的。 朝臣在下面看著,也是大吃一驚。 有人甚至忍不住開口說道:“怎么這般巧合,九王妃如今竟成了明珠郡主的親女兒?” 大長公主聽了這話,抬起眼,淡淡看了那人一眼,頓時殺氣隱現。她到底是武將出身,雖然久未上戰場,那股兇煞之氣卻還在。 那人嚇得差點跪下去,再也不敢胡亂開口。 一時間,眾人啞口無言。只得旁觀皇上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新皇雖然一向頗有才干,在大事上殺伐果斷,該下旨時,從來不含糊。只是一旦涉及太上皇,他便有些愚孝,行事又有些猶豫。 這回又涉及到被他從小便當成親兒子養大的九王,皇上又該如何處置? 此事可不單單只是一門婚?而是南疆殷家軍和北疆的霍家軍,一南一北兩支軍隊之間的事情。 太上皇一向對兩支軍隊頗為顧忌,恨不得用盡手段,挑撥分化兩邊關系。激起雙方矛盾的同時,卻又要保證各自都有足夠力量鎮守邊境安穩。 太上皇在位這些年,一直把制衡的手段玩得極其精妙。 在上京城里,姓霍的人家基本上都不跟姓殷的人家打招呼。甚至會發生斗毆。 兩家自然也從來不聯姻,頂多會都把女兒送進宮做皇妃。 可到了宮里,兩位妃子也都是極其看不上對方的。甚至會斗得你死我活。 太上皇也只會冷眼看著,在一旁煽風點火。 如今可倒好,繞了一大圈,新皇扶持起來的南疆軍的王爺,竟要和北疆軍的嫡女聯姻了。 太上皇若知道此事,必得氣得跳起來。說不定,還會想方設法,攪了九王的婚事。 偏偏皇上坐于大殿之上,面上卻并沒有多大困擾,反而開口道:“大長公主為大慶鎮守邊疆數十載,保我大慶子民免受戰亂之苦。如今老天開眼,使得公主重新找回外孫,實在是一件難得的幸事。 只是如今陳姑娘已經被賜婚給九王作正妃。九王也已經下了聘禮。不知公主對這樁婚事怎么看?” 朝臣們便想,莫非皇上是想讓公主自己退婚?九王那般名聲,公主看不上也是應當的。 誰知公主卻開口說道:“既然是陛下賜下的婚事,自然是一樁好事。我自然會準備好嫁妝。” 居然沒有悔婚的打算?皇上又該如何下臺? 若是按照以往,皇上必定會打太極,把此事推給太上皇處理。 可這一次皇上卻金口玉言把陳寧寧提成了郡主,讓她享受她母親的爵位。 甚至還跟公主直接確定了九王的婚儀,唯獨不提南疆北疆兩軍之事。 朝臣看得一頭霧水。 — 好不容易,等到下朝,太上皇那邊自然也聽到了此事。連忙打發太監,把皇上請了過去。 皇上剛一走進寧壽宮,太上皇便忍不住拍桌子大罵:“厲瑭,你好生糊涂。怎么可以當眾答應大長公主這門婚事?此事若是動了國之根本,你便是大慶的罪人。” 皇上聽了這話,皺了皺眉頭,反問道:“大長公主為大慶鎮守邊關數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當初明珠郡主慘死,已經寒了公主的心。可憐她就這么一個外孫女,她又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又怎么忍心,再看她們骨rou分離? 況且,如今那陳姑娘已經跟小九訂下婚事,馬上就要成親了。難道還要親手拆了這樁婚事不成?小九如今二十三了,就算再輕視他,也不能在這時候毀了他吧?” 太上皇非但沒有被他說服,反而氣得又罵道:“我說讓公主骨rou分離了嗎?認親自然是要認的。可成親之事,卻可以拖上一拖。那陳家姑娘,如今已經不再是商戶之女了,她代表著北疆軍。小九又不是非她不可,大不了另行為他挑選一戶名門嫡女便是了。你怎么能這么輕易便答應此事?” 皇上便又說道:“金口玉言,怎可當成兒戲?小九前兩日進宮,還說起他如今對那陳姑娘中意得很。父皇在他年少時,便沒正眼看過他。那時候,他才幾歲,便被宮里的太監宮女作踐。我第一次見到他,他就像小狗一般。好不容易把他養大成人。父皇,就成全小九這一次吧。” 太皇上伸出手指頭,狠狠地指著皇上,聲嘶力竭地罵道:“厲瑭,你好糊涂!你也不想想,這皇位是你的,又不是厲琰的。你怎么可以把一柄懸于你脖頸的利劍交到厲琰手中?難道你就不怕厲琰將來大兵壓境,逼你退位?” 太上皇還是皇子的時候,便要提防兄弟陷害他,還要抵抗來自父親的惡意。好不容易登上皇位,逐漸沉迷于皇權之中,早已沒有父子親情。 直到退位后,他才把自己所有父愛傾注在厲瑭身上。他自然希望厲瑭的皇位能坐得更穩,希望厲瑭能千秋萬代。而不是婦人之仁,因為一點小小失誤,便葬送了江山。 只可惜厲瑭聽了這話,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神也變得非常古怪。直到把太上皇看得心里發毛,他才開口說道: “父皇,您到現在還不明白嗎?若小九當真要這皇位,我下來讓給他便是了。可小九想要的從來便不是這皇位。” 太上皇卻固執地說道:“現在不要,將來總有一天,他會想要的。” 厲瑭卻搖頭,紅著眼圈說道:“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他便不會想要。” 說著,他又垂頭嘆道:“曾經年少時,我還曾想過,父皇為何對我忽冷忽熱,一時忌憚仇恨,一時又做出疼愛我的樣子。父子之間,竟是這樣相處嗎? 后來,直到我養了小九,我才知道,若是真心對待一個人,絕不忍心把他當作擋箭牌,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被下毒。原來,父皇從來不在意我的死活。或許我死了,你也只會在朝臣面前,大哭一場罷了。” “你這是在怪我怨我?厲瑭,你恨我嗎?”太上皇難以置信地問。 厲瑭卻沒有回答,反而繼續道:“若不是我身邊有小九在,我不是死了,就瘋了。” 說這話時,厲瑭第一次在太上皇面前,摘下了那副儒雅君子的面具。他臉上的表情一點點的褪去,眼神也慢慢陰沉下來。最后變得陰冷又空洞。 太上皇被他嚇了一跳。 厲瑭卻又說道:“其實我本就無意皇權,我死了也并不可惜,只會覺得解脫罷了。只可惜,我若不爭,不止我得死,任何人上位,小九怕是都活不成了。 我死了就死了,小九死了,我卻會不甘心。我就是不要他死。抱著這樣的念頭,我苦苦熬過每一個毒發的夜晚。就算吊著性命,我也要活下去。既然能忍受惡毒腐蝕骨髓之痛,又有什么事情,我還不能忍呢?” “你,原來,你竟是為他謀劃至此。那皇位于你又算什么?坐上那個位子,你也應該品嘗到了皇權的味道。你也該體會到掌控天下的美好了。如今你可曾改變想法了?”太上皇顫聲問道。 “在其位,謀其政,皇權不過是枷鎖。在這位子上每一天,并不是來享福的,而是要盡職盡責。為整個大慶的子民謀劃著生活,讓他們吃飽了穿暖了。明明擔負萬千人的性命,又有何美好可言?難不成,當了皇帝就能為所欲為嗎?那又與昏君有何區別?”皇上反問。 一時間,反倒讓太上皇啞口無言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體會到,為何名士大儒一口咬定,厲瑭是明君。他卻只能勉強做個守成皇帝,還是靠著好運氣上位。 他曾經嫉妒過厲瑭,認為那些名士大儒滿口胡言。 如今才知道,原來他不止能力不足,氣度、心胸、眼界也都不夠。 第92章 終于見面了~ 自打太上皇登基以來, 逐漸把持朝政,便把朝堂弄得也跟后宅亂斗一般。 他看似高高在上,把所有人都當成了棋子。實際上, 不過是為了一己私利, 為所欲為。不止傷了忠臣的心,也傷了親人的心。就連他那些兒子, 多半也隨了他。滿心都是權利欲望,哪里還有血脈親情? 唯獨還保有親情的, 同時也是被他看中的這一個, 如今卻是如此的憎恨著他。 太上皇此時已經老了, 頭發已經花白。早已沒了以往的雄心壯志和意氣風發。如今他也只能皺著眉, 說道: “你當真就一點都不怕嗎?坐在那位置上,你難道不會感到惶恐不安嗎?一群人在下面虎視眈眈盯著你, 都恨不得把你拉下去。” 新皇冷笑了一聲:“那我便盡職盡責,盡量把事情做到最好。若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飽肚子, 穿暖了衣服,便也沒有人想反了, 也反不起來。” “你……”太上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 新皇卻又說道:“若有朝一日, 我當真被拉下馬來, 定然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 說罷, 便看向太上皇, 他們父子倆其實一樣的固執強勢。只是, 以往新皇把這強硬的一面隱藏了起來。如今他不在藏了, 一時間,在氣場上竟與太上皇不相上下,甚至還要強壓他一頭。 最后, 反而是太上皇先一步移開了雙眼,又說道:“罷了,如今你才是天下之主,此事便由你做主吧。” 新皇聽了這話,便向他施了一禮,向寧壽宮外面走去。 太上皇其實還想問他,厲瑭,你可還恨我? 然而這句話,他始終都說不出口。只能看著那抹偏瘦卻又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 厲瑭的脊背始終都是筆直,氣場也十分強橫。哪里還有半分病弱的樣子。 霎那間,太上皇腦海里卻不斷地回放著,厲瑭的幼兒時期,少年時期,青年時期,他成長的每一階段的樣子。 厲瑭是他最看重的孩子。曾經他是那樣欣喜,把小小的厲瑭抱在懷里,聽著他大聲嚎哭。那時候,他捧著的不只是自己生命的延續,更是最珍貴的寶物。 只是這份珍愛的心情隨著時間流逝,不知不覺,便被權利腐蝕,變得面目全非。 到了如今,他再想從厲瑭身上,尋回曾經的父子親情,卻已經完了。再也尋不回了。 太上皇孤單地坐在寧壽宮里,就像一個行將入土的老人。 他知道,厲瑭如今既然在他面前露出了本來面目,便再也不會陪他演戲了。就連朝政,也不會再任由他胡亂插手。 以后,便當真是厲瑭的大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