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如今已經接近深秋,氣溫早就降下來了。植物在這種時節是無法生長的。 陳軒下意識便說道:“這可是反季節種菜?” 冷面丫頭這才點了下頭說道:“姑娘也曾說過,這叫反季節種菜。” 陳軒聽了這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到了此時,他終于信了,那些經年老農救不活的藤苗,或許當真能被陳寧寧救活。 他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加快步子,便要去看番薯藤。 可說來也怪,那冷面丫頭如同背后長眼一般。 陳軒快,她也快,愣是沒讓陳軒超過她半步。 反而一路帶著陳軒,來到了那間育苗室。 此時,九爺已經看過那幾株小苗了,又問陳寧寧: “既然救活了,多早晚能長出果子來?一整串長在土里的果子,實在有趣。” 陳寧寧卻搖頭說道:“在這盆里,土就這么多,藤苗受到壓制。況且溫度不夠,很可能長不出果子。這種藤苗是最怕冷的,實在不行,只能等開春移到外面栽種了。” 陳軒早已顧不得其他,抱起花盆看了看,連忙上前問道: “那這般天氣,藤苗又是如何救回來的?” 香兒聽了這話,便有些不滿。她向來最恨別人小瞧了她的莊主,上次就見陳軒臉色不好,幾次被厲軍爺攔下。 這次在自己莊上,香兒可不想忍了,幾步上前說道: “怎么救回來的?還不是我們莊主整日整夜燒炭火,維持溫度,這才把苗救回來了。這十多天來,我們莊主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如今好算救回來了。莊主說了,開春才能種果子,難不成你還不信?” 陳軒如今也算很有地位,手底下也帶著一群伙計。 若是平日里,他定是不愿意接受一個小丫頭的指責。 可現如今,看了看那盆里活過來的芽苗。 他卻一躬身,就向陳寧寧行了個大禮。 “當日是陳某對姑娘無禮,還請姑娘原諒陳某則個。姑娘若當真能培育出番薯來,便是我慶國當之無愧的有功之人。 他日,這紅薯長在我慶國的土地上,就算遇見天災人禍,土地貧瘠,人們也定能吃飽飯。” 到如今,他早已信了來安的話。 如果不是心存大意,又有大理想,陳寧寧這個閨閣小姐,定然不會做到如此地步。 他實在太激動了,甚至差點直接跪在陳寧寧面前謝罪了。 陳寧寧一急,便想上前扶他。可偏偏厲琰側身一擋,便把她攔在身后。 那陳軒竟當真跪了下去。 無奈之下,陳寧寧只得連忙說道:“陳,陳掌柜,你快快起來。你能千方百計把這藤苗帶回來,這才是真正的有功之人。你且放心,我定會想辦法種出番薯。定然不會叫你這心血白白浪費。” 陳軒點了點頭,卻仍是沒起身,反而又說道:“姑娘且放心,知道姑娘心存大義,是真心喜歡培育良種。他日我出海,若再發現良種,定然想辦法給姑娘帶回來。” 陳寧寧終于繞過礙事的厲琰,上前來,待要扶起陳軒,卻不想月兒一伸手,便先一步把他提起來了。 “……”平日里,陳寧寧也曾發現月兒力氣似乎有點大,干什么重活都不成問題。 卻沒想到,居然這么大。 陳軒再怎么說,也是個瘦高精壯的漢子,小個子的月兒提他反倒就像抓小雞一般。 怎么看都有些不對。 這時,厲琰又在一旁冷冷說道:“陳姑娘既然說了,你也莫要太過多禮。” 第45章 兄長教的那些事~ 陳軒只覺得那冷面丫頭個頭小小, 力氣卻極大。下手也沒個分寸,捏得他手腕子都疼了。 他連忙掙開了月兒的手,本想再對陳姑娘表態, 可九爺卻突然開口制止了他。 陳軒瞬間便覺得四周冷颼颼, 后脖頸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不敢太過冒犯了陳姑娘,最后只得作罷。 又對陳寧寧說道:“他日, 陳某必將帶著禮物過來探望姑娘,予以重謝。” 寧寧本想拒絕, 一時卻又想看看, 如今西方國家能有什么新鮮事物?武器造到什么程度了? 她又看了陳軒一眼, 到底還是說道:“寧寧有些事情實在沒想明白, 冒昧問陳先生幾句。那弗朗機人平白就帶著呂宋人種番薯嗎?他們又是如何去的呂宋?敢問陳掌柜,弗朗機離咱們這里有多遠?” 陳軒聽了這話, 頓時滿頭冷汗。他又偷眼看了九爺的臉色,倒也還算尋常。似乎并不想隱瞞陳姑娘這些,于是便挑挑揀揀, 說了一些。 本以為陳姑娘無法理解弗朗機殖民,卻不想這位姑娘只是感嘆一番。 弗朗機人的船實在厲害, 能跨越這么遠的海上航行, 來到呂宋。 又說他們的武器, 定然非同反響。不然當地軍民反抗, 他們也無法輕易占據別人的地盤。 陳軒相對無言, 竟也有些接不上話來。 偏偏此時九爺聽了陳姑娘的話, 臉色已經大變。 陳寧寧正拐彎抹角地, 想往火器上面引話題。可惜那陳軒卻越來越不敢配合了。 陳寧寧微瞇著眼睛,到底沒有給厲琰臉色看。 … 好在這時,底下人來報, 黍米年糕騰好了。 陳寧寧便邀請眾人一起去過去嘗嘗他們莊上的特色美食。 偏偏到了飯廳,只剩下歷琰一人。 寧寧也不是傻子,也不想繼續放任這人的破毛病。于是便沉下臉來,問道:“這些事不方便我知道嗎?還是你不想我從你兄長門下口中探聽太多呂宋的事?” 歷琰沒想到她竟問得這般直接,果然山貓一急,便要亮爪子撓人了。 一時間,他只得垂下眼睛說道:“并非不方便讓你知道。只是想起弗朗機,我心里便不大痛快。早晚還是要把呂宋搶過來的。” 不知什么時候,南境有了那么多洋人船隊,還占據了呂宋,把呂宋當作他們的屬地? 作為領兵打仗的將帥,歷琰自然是格外不喜。 寧寧原本還想跟他好好說道說道,講講往后互相合作的大道理。可看他臉色那般難看,倒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又忍不住說道: “聽陳先生描述的那番薯,我是真動心。等到來年,想必就知道番薯在咱們的土地上,能不能長成那般高產的糧食了?同時我也越發好奇,弗朗機還有什么其他事物?若是把那些先進的好東西,拿回到咱們的土地上,又是怎生模樣?” 歷琰聽了這話,半響沒了言語,只是抬著眸子,看向陳寧寧。卻見她眉眼如畫,那雙杏眼仍是溫潤如泉,面上也帶著一絲俏皮的笑意。 歷琰面色未變,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自認從來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從小心底便如深淵一般。 寧寧所想的,定然不會是他想的那般激進。 弗朗機的玩意好,那便拿過來。他們不愿給,那便硬搶,就連呂宋也一并奪過來。 不止是這些,其他的事物,也是一樣的。 只要他想要的,那必然會是他的! 偏偏,坐在對面的少女,完全沒有看透他的心思。仍是一臉自在,又夾了一塊兒金燦燦的烤年糕,放在口中。 頓時,她那雙杏眼便微瞇起來,睫毛微微卷翹,她還忍不住呼著氣,吃的滿臉都是笑。 她那兩頰鼓起的樣子,當真如長毛的貓兒那般討喜可愛。直引得他心里發癢。恨不得伸手去摸摸她那頭柔軟的毛發。 過了一會兒,陳寧寧也發現不對勁,連忙抬眼看向他,又問道: “你今兒是怎么回事?已經不喜歡吃黍米年糕了嗎?可惜如今我們莊上也只有這些。我倒是愛吃得很。” 歷琰卻突然輕笑起來,又說道:“我也喜歡得緊,看你吃的這么香,我都饞了。” 寧寧突然覺得他的聲音好似醇酒一般,光聽著,她就有點醉了,臉也慢慢暈紅。 這氣氛也實在太曖昧了。 與陳寧寧早前設想的那種純粹的合作伙伴般的相處,完全不同。倒像是她被勾搭了? 或許是她想多了,卻也不得不防。 寧寧還是站起身來,又對厲琰說道:“不吃了,我還要去看番薯藤呢。你既然愛吃,那就多吃些。不夠的話,再跟廚房要就是。” 說罷,她就故作鎮定地,邁著步子離開了。 歷琰也沒說什么,只是微挑著眉,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伸出筷子,夾起了她碟中剩下的年糕片。 放在口中,細細品嘗,又自言自語道: “果然,美味得很。” 一邊吃著,他的眼神仍是落在窗外,一臉若有所思。 年幼時,厲琰曾經捉到過一只白色羽毛的小鳥。 那小鳥性子卻野得很,一到籠里,便瘋狂掙扎。 偏偏厲琰生性暴躁,又有些不知好歹,差點把鳥兒給弄死。 那時,他也急的大哭一場,滿腹委屈,又問兄長: “為何我這般喜愛它,這畜生卻偏偏不愛我?” 兄長便把小小的他抱進懷中,細細對他說道: “若是當真喜歡她,就該好好善待她,照顧她,好到她自己舍不得走了,那你便贏了。 像你這般粗手粗腳,那些鳥兒哪里受得了?真該打你一頓,讓你也嘗嘗被折騰得滋味。” 歷琰垂著頭,又喃喃自語道:“喜歡嗎?” 那時候,他太小,并不明白喜歡到底是什么。 如今隱隱知道了,可他卻覺得就像要上戰場,打一場硬仗似的。 兄長所說的好好善待她,當真可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