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傻子
宋雋背靠在趙徵懷里。 她心里有些亂,輾轉難眠,索性睜眼望向那一片暗夜,在身后人平穩的呼吸里理著心里的那團亂麻。 手臂逐漸酸軟了,宋雋抬一抬胳膊,才挪動了一下身子,就被身后人抬手重新攬回懷里。 “還沒睡著?” 宋雋回頭去看,趙徵正望著她。 她一雙眼適應了暗夜,輕易便尋到他明亮的眼。 “恍恍惚惚睡著,做了個噩夢,又醒了。” 宋雋笑一聲,在他懷里轉了身。 秀挺的鼻梁隔著衣料蹭過他前胸,汗濕的手指探進衣領,慢條斯理地把“坐懷不亂”的趙大人囫圇摸了個遍。 趙徵囫圇捏住她手指時候,她手正搭在他腰線,要順著向下滑去。 “阿雋——” 抱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些,趙徵笑得懶散,音色低沉:“我病著呢,你忍一忍。” 宋雋笑一聲,總算扳回一局。 “看看你出汗了沒有,想什么呢,趙大人。” 她說著微微抬起頭,貼上他前額:“退燒了。” 趙徵一貫語氣輕慢地調侃她,不提防被她反擊,緩了片刻,輕笑出聲,氣息灼熱:“宋大人霽月清風一個人,可惜我心猿意馬——適才摸夠了么?”他音調沉著,眼里光明亮,牽著她手往下移:“還要不要再仔細摸摸?” 宋雋:…… 她自恃厚臉皮,不料遇見的是個不要臉的。 趙徵見她吃癟,笑出聲來,把那手牽住:“睡吧,明天還要上朝。” 他空出來的手落她身上,哄孩子一樣,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打她,把她哄得昏沉,不知不覺便入夢。 她素來警覺,這一夜卻一宿無夢,直至天光蒙蒙亮。 宋雋醒來時神清氣爽,趙徵的精神也好了許多,早早醒了,床畔利落地換衣裳。 宋雋擁被坐著,看他換衣裳。 他生得挺拔,身量頎長,玉帶一束,便勾出窄瘦的腰線。 宋雋盯著那腰看,一個晃眼就想起那衣料下頭的身量。 她越想越往下,目光也隨著思緒下移,移到了地方,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心里的念頭,匆忙咳兩聲,倉促挪開了視線。 趙徵不解地看向她,湊過來要貼她額頭,宋雋忙不迭躲過,又嗆咳兩下,惹得趙徵眉頭皺得愈發緊。 他伸手抓住她,摸她額頭:“不燒,怎么咳嗽起來了?今晚我叫初一給你熬藥,讓她送去你那里,還是你來我這里喝?” 恰逢外頭的初一送了官服來給宋雋——她家管家對她這樣夜不歸宿的行為輕車熟路,一早就遣人送來了替換的官服。 宋雋臉紅著,囫圇把這問題蓋過去,趙徵順手那衣裳,幫著她換上。 紫衣玉帶,他手從她身前過,把那玉帶收緊了,勾勒出宋雋一線瘦腰時候,忽然貼身湊過來:“我曉得你為什么咳嗽了。” 他手停在她腰間,下頜靠在宋雋肩頭,笑出聲來,懶懶道:“今晚來喝藥么?” 宋雋抬手把他推開:“初一,早膳好了么?” 趙徵在她背后笑,把她笑得臉頰guntang。 兩個人就這么用完早膳,出門便分道揚鑣,各走各的前往宮門。 最后殊途同歸,一左一右地站上朝堂。 宋雋捏著笏板,神色散漫,盯著趙徵遞上那封折子。 離年節還有不到十天,眼瞅著各司都要封印關門,準備到明年再忙活,趙徵緊趕著把折子遞了上去,眾人糊弄地吵了兩場,也都沒了多少精力。 最后幾位老大人捻著胡子和稀泥:“大過年的…大過年的……” 一說起大過年的,仿佛什么事情就都值得諒解、都能好商量了。 ——當然,大半也是看著宋雋和趙徵的臉色行事。 于是此事塵埃落定,這一年多諸多事情也都收尾,沒收尾的也都暫且擱置。 江子期盯著神色淡淡地宋雋看了半晌,沒從她那討到一絲視線后,泄氣地散了朝。 諸大臣出了宣政,都松快下來,喜氣洋洋擁上趙徵,問候他病情。 宋雋回眸時候,正和他對視。 他被簇擁在人群正中,眾星捧月,眸光穿過人海,落在她身上。 宋雋很快也被來尋她商討公務的幾位同僚包繞,她挪開視線,打起精神,從早朝初散忙到日暮黃昏,一身疲憊了還記掛著走一趟明成長公主府。 裴瑾親自給她斟了茶:“殿下出門去了。” 宋雋點頭:“我要找的是你。” 裴瑾點點頭,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聽聞殿下送了個…給您。”他語調平常,說得慢條斯理的,宋雋一口茶喝到嘴里,差點吐出來。 裴瑾看她一眼,笑著搖搖頭。 “趙大人沒生氣么?” 宋雋扯了帕子擦著嘴角:“有他什么事?” 裴瑾替她續上茶水,屈指點一點她那帕子。宋雋看了一眼,深藍色的料子晃著光,上頭鐫著個名字,哪怕被她捏著,也辨得出是個“徵”,不曉得是什么時候被她順來的。 她面色不顯,耳根燒得發紅了,把那帕子匆匆忙忙藏起,說起正事:“這次的事情你出了大力氣,我遞了你名字上去,年后大約能入御史臺。” 裴瑾笑笑,搖搖頭:“這倒都還是其次的,我有一件事不解——殿帥跟我商量的時候,對著世家定下的標準比這高多了,怎么最后就這么松松放過?” 宋雋蹭著鼻子,想起那日書房里,趙徵那廝委屈的語調:“美色誤人啊——” 裴瑾挑眉:“什么?” “無事。”宋雋搖搖頭:“世家到底還有氣候在,不好逼得太緊,陛下登基前后那幾場叛亂,根源不就是寒門和世家爭端、各擁儲君折騰出來的么。” 裴瑾點點頭:“殿帥思慮周全。” 宋雋咳一聲,頗有些心虛:“還好,還好。” 她說著,又道:“還有件事情,陛下的婚事,如今又尋不到合適的人了。” 裴瑾愣了愣:“您不是一早看上了沉家二姑娘呢?” 宋雋揉著太陽xue:“晚了。” “——沉家二姑娘說了,要耐心研習功課,預備有朝一日,考春闈赴殿試,金榜題名曲水流觴,一時半刻,沒心思在這些事情上。” 裴瑾默了。 頓了頓,宋雋又道:“陛下準了她這請求,特別開恩,直接賞了她春闈的名額,不必辛辛苦苦童生秀才地考上來。” 裴瑾又默。 半晌,他說:“看來陛下對沉二姑娘,沒有什么兒女情長的意思。” “他是帝王身,帝王的位置坐得也不穩當,他的那點子兒女情長,不誤國不誤家也還算了,偏偏……” 宋雋咬牙切齒,說不下去了。 ——偏偏江子期情竇開的不是地方,眼瞎相中了她。 裴瑾搖搖頭,笑一聲。 “殿帥,你不合適做陛下的紅娘,若是旁人,他或許愿意湊合,若是您替他撮合婚事,那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答應的。” 宋雋愣了愣。 裴瑾一笑。 “我也不是個傻的,為何平白無故被逐出京,我心里難道沒個數么?我和您之間為何被說了一句勞什子結黨,您難道就只覺得是有人看您不順眼嗎?” …… 宋雋皺著眉,揉著鬢角,半晌,她嗤笑一聲。 “所有人都不是瞎子,只是不得不裝個傻子。” 裴瑾沒再說話,扣一扣茶盞,望著外頭懸起的大紅燈籠。 “年節臨近了,殿帥今年準備怎么過?” 宋雋蹭一蹭鼻梁。 “我拿你當個朋友,怎么你和江子熙一個德行,偏愛戳我痛處?” 這樣的團圓日子和她無甚干系,她家里從小就聚少離多,七歲上下的時候就差不多死絕了,更談不上團圓。 于宋大人而言,哭喪比團圓熟練。 她也盯著那燈籠,慢條斯理笑。 “放鞭炮吃餃子,對著明成送的面首喝兩口小酒,囫圇也就過去了。” 她正說著,外頭忽然一聲輕笑。 宋雋原本松泛的姿勢驟然緊繃了,轉頭看去。 江子熙那廝和趙徵一前一后,站在門后,一個笑靨如花,看熱鬧不嫌事大。 一個…… ——趙徵似笑非笑盯著她,拎著手里小小的餐盒,慢條斯理道:“過來,喝藥了。” 宋雋忽然想到看的話本子里,那個叫潘金蓮的毒婆娘對著她夫君喂藥的場景。 “大郎,喝藥了。”- fushutang.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