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局促
從城門口到公主府的路上,江子熙一直打量著并行的宋雋和趙徵。 這兩個人都是差不多的性子,人前笑的春風和煦,人后大都冷淡一張臉色。 偏此刻,都是一張冷臉。 江子熙仔細打量過,得出結論來,一個是假冷淡,一個是真局促。 也不曉得是鬧出什么來了。 盯到最后,她終于忍不住,湊過來問了一句近前的宋雋:“你和趙徵,是相好的?” 宋雋嗆咳一聲,眉梢狠狠一挑,瞥了眼趙徵的背影,沒答話,卻是心亂如麻。 趙大人做事周全,平時喜怒不形于色,這回這么大動肝火,可知這次是真炸毛了。只怕一兩句是哄不好的。 只是…… 這樣也好,倘若把話說開了,大約見面也尷尬。 兩年前她站不穩腳跟要向世家低頭,可是兩年后她足以和世家分庭抗禮了。 只是這樣子,怎么越發像是把這人當成個玩意兒,用過便扔了。 宋雋看著那背影,心底無端有些惆悵與不甘。 江子熙拍一把她肩:“宋大人,別想了。” 她歡天喜地招呼身后人:“阿瑾,快過來呀,走,我帶你府里轉一轉。” 宋雋對著被點名的裴瑾一笑。 裴瑾嘆一口氣,對她點頭,宋雋笑著安慰:“殿下不是強人所難的人,纏你幾天,見你不愿意,也就撒手了。” 說來也巧,裴瑾被外放到了江子熙封地,他生得清風明月,叫江子熙為之傾心不已,從此潔身自好,展開攻勢,臨走沒攻略下來,干脆請旨叫他隨行。 從此一心一意陪她的裴郎君,再不管她年少風流時候的叁千弱水。 宋雋笑一笑,心緒卻還亂著。 明成無意喚出來的那聲“宋大人”,勾得她心尖一寸鈍鈍發痛。 沒來由地想起從前,趙徵也曾搖著扇,彎著眼,湊在她跟前輕輕調侃:“宋大人——” 他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一個人。 可惜她要不起。 …或許還是該哄一哄的。 宋雋一腳邁出去,又聽見里面的江子熙一迭聲喊:“錯了錯了,來這邊,來這邊。” ——她正興高采烈和裴瑾說話。 說笑間,宋雋瞥見幾個穿得花花綠綠的粉面小生正扒著欄桿偷偷打量。 她認得其中一兩個,隱約是江子熙早些年豢養的面首,有段時間頗為得寵,行事很猖狂。 江子熙出京時候聲名狼藉,和這幾位關系匪淺。 不過江子熙一貫不是長情的性子,叫他們伺候過幾次就煩了,去領地也沒把人帶著。 宋雋聽著那句“錯了,錯了”,懵了一瞬,旋即笑出來,不再想,抬腳進了公主府。 是她把人家丟開,立意要躲著他的,怎么眼下還心軟了要湊上去。 然而坐在江子熙府上時,卻還是斷斷續續發了一整天的呆。 江子熙滿心滿眼都是裴瑾的一個人都看出來了,拉著她問:“你是怎么了?和趙徵吵架了?” 宋雋“啊”一聲,渙散的眸子逐漸聚神,看向江子熙。 江子熙嗤笑一聲:“果然。” 宋雋曉得她一雙眼明如炬火,瞞不過她,便粗略說了說他們兩個的關系:“年紀到了,找個人睡一睡,解解悶罷了。” “怎么,他是不行么?你要把他丟開,你瞧他氣得那樣子。” 江子熙問得太直接,宋雋嗆了一把,搖搖頭:“睡一睡也就罷了,可若是睡出感情來,事情便太大了,我又不嫁他,叫他平白念著我,以為能打動我,耽誤了他,那就太辜負他了。” “我是自己一個人,怎么樣都可以的,他身后還有家人,他不行的。” 時候久了,這么一場風月戲碼,估摸著也就拋之腦后了。 江子熙愣了愣,先是問:“真能睡出感情的么?” 宋雋曉得她是在打裴瑾的主意,忙攔下來:“那也得是兩個人都心甘情愿,你若悄悄把裴瑾給怎么了,小心他這輩子都不正眼看你。” 江子熙又問:“趙徵沒打動你么,若沒打動,你在這發什么呆呢?” 宋雋心里一酸,沒答話,舉杯吞了口苦酒:“罷了…我去歇歇,有廂房沒有?” 江子熙面色一時古怪得很。 “我沒叫人收拾,你去我屋里歇一會兒吧。” “你這么大個府邸,就一間屋子能睡…哦,殿下,想著這個呢?”宋雋嗤笑一聲,明白過來。 ——這人是想著和裴瑾同床共寢呢。 她搖搖頭:“我去你屋里坐榻上瞇一會兒。” 她一走,江子熙抬手,吩咐人:“請趙徵來。” 裴瑾望過來,她忙是一臉笑:“阿瑾,你聽我說。你看阿雋那個樣子,她也就是嘴上灑脫,我推她一把,也叫他別太難受。讓他們兩個見個面,把話說開了也好。” 趙徵那樣的神仙人物,睡過了就是撈著了,何必想什么以后?且看今朝罷了。 那么糾結做什么。 就譬如她家阿瑾…… 江子熙看著裴瑾,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