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成扒著曹颙膝上，帶著哭腔道：“孩兒定同哥哥好好的，絕不丟義父義母的臉，義父也要答應(yīng)孩兒一事，孩兒才能走的心安。”

    這般帶了孩子氣的講條件，倒是打破屋子里凄楚的氣氛。

    曹颙哭笑不得，敲了下左成的腦袋，道：“說。”

    左成抬起頭，用袖子擦了一把淚，方仰視曹颙，正色道：“義父這幾年cao心政事，早生華發(fā)，氣色也不如前兩年……孩兒并無他求，只盼著義父多愛惜身體，活到九十九，等著孩兒們出息了，盡盡孝心。”

    前半拉，曹颙聽著還頗為感動；最后一句，聽著卻是不像。

    他瞥了左成一眼，道：“照著這話說，我非要八、九十歲才能等到你們出息？不可如此懈怠。為父可是惦記不惑之年就要告老的，到時你們怎么也要混個樣子出來，才算是最大的孝心。”

    左成訕笑兩聲，點了點頭，大聲道：“孩兒得令。”

    左住跪在不遠(yuǎn)處，也挺了挺胸脯，道：“謹(jǐn)遵義父教導(dǎo)……”

    離別愁緒，因這一打岔，也化去不少。

    廊下，聽著屋子里傳來笑聲，天佑低下頭，拭去臉上的眼淚，轉(zhuǎn)身離開，心里盤算著，今兒要預(yù)備些酒來，去左住兄弟的院子里，大家不醉不休。

    見不得孩子們久跪，曹颙吩咐他們兩個起身，又就當(dāng)家理事什么的教導(dǎo)了幾句。田氏見他有話要說，便同初瑜告罪，先行一步離開。

    等離開梧桐苑時，左住拍了拍左成的肩膀，道：“二弟也別太難過，我們常過來請安就是。”

    “嗯。”左成點了點頭，低聲道：“說起來，我倒是真羨慕恒生。”

    “啊？”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左住聽了，很是納悶。

    左成卻是岔開話，道：“去給老太太磕頭吧，娘還吩咐咱們要去看看田爺爺。”

    左住點頭，心里卻想著方才那一句，心里嘆了口氣……

    第1198章 有情

    曹府，榆院，上房。

    摩挲著手中的軟幫布鞋，田公公不住的點頭，道：“真是好東西，有心了……只是公公我老了，連走道都吃力，多是癱在屋子里，倒是浪費了你的好心……”

    田公公出宮榮養(yǎng)時，便已經(jīng)是古稀之年，轉(zhuǎn)眼十年過去，他已經(jīng)是八旬老人。

    因身體不全的緣故，他在曹府多是隱居狀態(tài)，除了曹家?guī)孜恢髯樱r少見人。這幾年身體不濟，越發(fā)不愛動彈。

    曹颙外放直隸，田公公也沒有跟著去，選擇留在府里調(diào)養(yǎng)。

    在曹家這些年，除了常同李氏講講古外，田公公與之往來的，就是田氏。

    只因敘起舊事來，田氏與田公公是老鄉(xiāng)，一個村里出來的，都是直隸河間縣人。

    兩人都是父母雙亡后，被族人帶進京城。田氏被賣進寧家做小丫鬟，田公公則直接被賣個一個老太監(jiān)做小徒弟，凈身入宮。

    只是田公公入宮時，年歲還小，只記得家鄉(xiāng)地名，對于其他的，記得都模糊。

    早年在宮里成為首領(lǐng)公公后，他也曾想要動過打發(fā)人去河間打聽親戚族人，又覺得失了根愧對祖宗，便拖延下來。

    待曉得田氏也是河間人，田公公便對之生出幾分親近來，問起她父祖名字。

    田氏記得父祖之名，田公公聽了，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親族。

    村里人家起名字，又不像讀書人家那樣定族譜、起范字兒，多是隨口“高、全、壯、富貴、百歲”這些好記又好養(yǎng)活的名字。

    即便不是族人，因同鄉(xiāng)同姓緣故，田公公對田氏也向來親近。

    田氏面軟心善，見田公公年老可憐，就多了幾分敬老之心。

    若不是顧及左住、左成兄弟兩個往后要走仕途，田氏找就想認(rèn)田氏做孫女。

    不過，這些年相處下來，兩人雖無祖孫之名，也生出幾分祖孫之情。

    看著田公公滿臉褶子，歪在炕枕上，手腳已經(jīng)不穩(wěn)，田氏不禁心里發(fā)酸，道：“公公，也不好總在屋子里躺著，晌午日頭足的時候，您也讓小丫頭子扶著您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田公公的那兩個徒孫，前幾年由曹颙送到莊親王府去，這是田公公的安排。

    太監(jiān)身體不全，即便出宮，也立世不易。

    田公公自己還好，上了年歲，榮養(yǎng)等死而已；那兩個小太監(jiān)，卻是年輕。就算曹颙仁義，在田公公沒后繼續(xù)養(yǎng)著他們，可這樣混吃等死熬一輩子也不容易。

    因此，田公公才的求了曹颙，將兩個徒孫安置了。

    聽田氏這般說，田公公搖頭道：“就這樣歇歇也好，最近一段日子公公我老做夢，夢到當(dāng)年剛?cè)雽m當(dāng)差的時候。畢竟是侍候人的身份，站著的功夫，可是實打?qū)嵕毘鰜淼模_底心厚厚的老繭，足有半指厚大……臨老臨老，能好生歇歇，也是福氣……”

    田氏勸不動老人家，便說日后請他過那邊轉(zhuǎn)轉(zhuǎn)，總要認(rèn)認(rèn)門才好。

    田公公笑瞇瞇的點頭應(yīng)了，從炕枕后拖出個小木匣來，打了開來，推倒田氏跟前道：“兩個孩子娶媳婦，公公我也不好空手，這兩個小玩意兒，便拿個孩子們玩去。”

    田氏低頭一看，就見里面是一對彌勒銅像，每只有兩個拳頭那么大。看著圓滾滾的，憨態(tài)可掬。

    雖不是貴重之物，可是長者所賜，田氏依舊很感激，道：“公公，那我就代兩個孩子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