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聽智然來信，蹤跡可循，她才撫著胸口，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望向曹颙，輕聲道：“牡丹坊主？邱姨娘？兩個都不算對，論起來，你當(dāng)稱我一聲表姐……或是義姐……”

    曹颙聽了，卻是出乎意外。

    從智然的模樣、曹寅的遺書中，他都能確認(rèn)，智然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

    智然的生母，就當(dāng)是眼前的程氏，怎么又成了自己的表姐或者義姐？

    這時，就聽程氏緩緩說道：“我確姓程，邱是我母親姓氏，我母親出身前朝官宦之家，后被家族所累，罰沒為樂籍。我父偶遇我母親，有了我，卻礙于母親身份，無法納她進(jìn)程家，不得已養(yǎng)在外室。后來母親病故，祖母使人接我，并沒有帶我回程家，而是送到江寧表姑處?！?/br>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道：“我表姑，就是你父親的發(fā)妻顧氏夫人……當(dāng)年表姑成親數(shù)年未育，我去后，視我為親女……”

    咳，很狗血，很狗血的真相……

    第0862章 孽緣（下）

    這是個讓曹颙覺得狗血淋漓的真相。程氏閨名瑤芳，因打小隨母外居，所以隨母姓為邱。

    八歲時，生母病故，程門顧老太太使人將孫女送到曹家侄女處。

    曹寅發(fā)妻顧氏當(dāng)時已嫁進(jìn)曹家十年，一直未育，對這個身世堪憐的表侄女視若親女。邱瑤芳以表小姐的身份，留在曹家，養(yǎng)育在顧氏身旁。

    沒想到，不到兩年，顧老太太、顧氏相繼病故。邱瑤芳生父，早已有了嫡女愛妻，哪里還會記得有個庶出女兒在外頭，當(dāng)然也不會使人來接。

    邱瑤芳才十歲，失了表姑母做倚仗，在曹家處境尷尬。

    因顧氏是夫妾娘家之女，孫太君對這個媳婦向來不太待見，對媳婦的表侄女也親近不起來。

    還是曹寅顧念發(fā)妻生前情分，待瑤芳如常，使得小姑娘心中慢慢踏實下來。

    一年后，李氏進(jìn)門為續(xù)弦。

    她待人溫柔，對丈夫前妻留下的這個表小姐也無惡感。只是兩人關(guān)系，若是待之親近了，有巴結(jié)丈夫前妻娘家人的嫌疑；若是待之冷淡，容易落下閑話，好像容不得舊人。

    因此，對于這個寄居曹家的小姑娘，李氏也只能待之以禮。

    邱瑤芳也曉得姑父后妻，不像姑姑那樣親近自己，小姑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中，只能越發(fā)依賴姑父。曹寅喜她活潑伶俐，倒是真心疼愛。

    而后，曹顏出生，而后兩年，李氏無孕，孫太君為得男孫，張羅在家生子中挑人，想要為兒子添一房妾室。

    這時，邱瑤芳已經(jīng)是將到及笄之年。

    曹寅這頭，已經(jīng)同妻子商量，為邱瑤芳尋親事。只是瑤芳畢竟是程家女，上有親父在，曹寅不好自專，就想著何時到揚州時，同瑤芳生父商議此事。

    沒想到，事情卻有了變故。

    少女心事，變幻莫測。

    數(shù)年之間，對曹寅的依賴，已經(jīng)使得小姑娘不知不覺情根深種。

    待得知孫太君已經(jīng)挑了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丫鬟，要給姑父為妾?，幏季头噶艘粋€錯誤，借著自己出入曹寅書房便宜之便，誘惑了醉酒后的曹寅……

    小姑娘想得天真，原以為以姑父敦厚君子的性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飯，自己就能為曹家妾室。卻是不曉得，曹寅不只是織造，還是皇帝安排在江南籠絡(luò)江南文人的親信。

    儒家禮數(shù)，卻是要命。

    曹寅之所以在江南混得如魚得水，除了他有一半顧家血脈，被江南士林視為自己人之外，還因為他行事方正，口碑極佳。

    納妻侄女為妾，在旗人中不算什么。

    姊死妹續(xù)，姑死侄替，自古有之。女家是為了自家外甥子不受異姓后母凌虐，男家是為了留下亡妻的嫁妝或者保全兩姓姻親。

    漢人重倫理輩分，能接受“姊死妹續(xù)”，對于“姑死侄替”，卻是敬謝不敏。視為luanlun失德之舉。

    曹寅當(dāng)時在江南已經(jīng)待了十來年，焉能不知什么可為，什么不可為。

    況且，他雖是旗人，打小卻受儒家正統(tǒng)教育，對于自己“酒后失德”之舉，也是慚愧不已。只是他還不會去遷怒一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只能責(zé)怪自己無德罷了。至于納邱瑤芳為妾，那是想也沒有想過的。

    羞憤之下，他借口公事，暫離江寧，往外地公干去了。

    邱瑤芳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了一個多月，不見曹寅回府。

    這個時候，就趕上李氏不舒坦，太醫(yī)診出，有兩個月身孕。

    孫太君盼了多年孫子，聽說媳婦有喜，自然歡喜不已。邱瑤芳得了消息那刻，卻是恍惚之中，暈了過去。

    倒不是她盼李氏無子，而是她到底是個未經(jīng)世事的小姑娘。鼓足勇氣做下丑事，心中也不安，后來曹寅一去不返，也讓她明白點什么。

    如今李氏有身孕，連“無子納妾”這一條也保不住，她自是惶恐不已。

    再醒過來時，對著的就是孫太君冷冰冰一雙眼睛。

    孫太君執(zhí)掌府中內(nèi)務(wù)，對于小姑娘的那點心思，是跑不出她法眼。只是見兒子沒那個意思。孫太君也沒放在心上。對于兒子的品行cao守，她還是曉得的。

    雖說兒子在外，逢場作戲，也有些“粉紅知己”，但是從不在家中胡鬧。

    再加上，書房在前院，都是曹寅的人，孫太君還不知邱瑤芳已經(jīng)做下“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