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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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夫妻兩個到了二門,初瑜帶著丫鬟、婆子出去,曹颙則是往葵院去。 進了院子,就見上房都黑著,只有西廂房亮著燈盞。曹颙走到門口,便聽里面有人道:“好jiejie,您就喝兩口吧。再熬下去,就要熬壞了身子。” 是烏恩的聲音,曹颙敲了兩下門,隔著門道:“紫晶,是我。” 就聽屋子里窸窸窣窣的,隨即是紫晶略顯虛弱的聲音:“是大爺啊,快進來。” 曹颙挑了棉簾子進去,就見紫晶披了衣服從炕上下來,烏恩在旁攙著她,臉上滿滿的擔憂之色。炕上的小幾上,擺著一碗褐色的湯汁,已經沒了熱乎氣。 “折騰起來做什么,還是躺著說話。”曹颙見紫晶要起身,忙上前按住她,只覺得入手之處,都是皮包骨,使人咯得慌。 “怎么瘦成這樣?”曹颙唬了一跳,眼睛余光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縷頭發,散落在紫晶的褥子上。 見紫晶落發成這樣,他不由心驚,不敢再看,視線生生移開,落到那碗湯藥上,皺眉道:“誰在這里院子當差?你病成這樣,連碗熱乎藥都沒有么?” 紫晶拉著曹颙的胳膊,喘著說道:“大爺勿惱。實是我被這勞什子苦怕,咽不下去,耽擱下來,才使得藥涼了。”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吩咐烏恩道:“勞煩meimei將藥端下去熱熱。要是廚房有今年新上市的鴨梨,便使人加上冰糖,稠稠的熬碗梨汁給我,去去口中苦味兒。” 烏恩聽說她肯喝藥,臉上歡喜不已,對著曹颙福了一福,片刻不耽擱,端著藥碗飛也似出去。 說了這幾句話,紫晶已經力氣不足,額頭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身子也搖搖晃晃。 曹颙見她臉色晦暗得怕人,心中大駭,掏出帕子,將她額頭上的汗擦拭下去,道:“不好耽擱,還是請太醫來換個方子。” 紫晶用手捂著嘴巴,咳了幾聲,眼中已經水光蕩漾。 “大爺,奴婢有事求大爺……”隨著說話聲,只見她的眼淚已經滾落,身子也往下拜了下去。 “jiejie!”曹颙低呼一聲,將她攙到炕邊:“有什么直接說就是,這些年來,我何曾當你是奴是婢?還是jiejie覺得我有虧待jiejie的地方,誠心要臊我?” “颙哥兒……”紫晶哽咽著,眼淚卻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簌簌落下,嘴里已經是舊日稱呼。 曹颙認識她將近二十年,還從沒見過她這般傷心為難的模樣。即便當年她昔日的未婚夫上門惡語,也沒見她這般傷心。 曹颙只覺得眼圈發熱,心里焦躁起來,道:“到底是何事,讓jiejie為難成這樣?要是你覺得我能做到,就說出來,我還會回絕你不成?若是我實在做不到的,那說不定也能陪jiejie哭一鼻子,讓jiejie心里暢快暢快。” “颙哥兒……”紫晶拉著曹颙的胳膊,臉上露出幾分羞愧與不安,緩緩的說道:“請容我明日……請容我明日……送老爺最后一程……” 說到最后,她放開曹颙的胳膊,垂下眼簾,臉上已經沒了半點血色,像是等待審判的犯人。 曹颙見紫晶這般為難,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兒,正側耳聆聽。沒想到聽到的卻是這句,他不由怔住。 紫晶只覺得像是等了幾輩子,也沒有等到曹颙發話。她痛苦的閉上眼睛,身子已經軟了下去。 曹颙一把扶住,她才沒有跌到地上。 “如今天寒地凍,你又病成這樣,如何禁得起折騰?”曹颙帶著幾分嗔怪道。 他心里,隱隱的覺得有些古怪,又覺得不大可能。父親今年六十一,紫晶三十二、三,兩人相差小三十年,如何能扯上關系? 紫晶聽曹颙沒有將話說死,睜開淚眼,里面已經全是祈求:“大爺,老爺是我的恩人。沒有老爺,我早就落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怕是早就斷送了性命,骨頭渣子都不剩了。二十二年前,老爺領著我入曹家。這般解困救命之恩,我卻無力為報,如今只能最后送老爺一程,以盡寸心……” 見紫晶如此,曹颙就算覺得古怪,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 他幫紫晶擦了擦眼淚,故作輕松道:“想去就去,只是你也是病號,今晚早些歇,好好發發汗。明日多穿些衣裳,再為了這些虛的,將你的病鬧嚴重了,老爺也難安不是?” 紫晶使勁的點點頭,說話間,就聽到院子里腳步聲起,烏恩帶著個小丫鬟提了食盒過來。 紫晶曉得今兒“坐夜”,前邊還有得忙,打發曹颙去前院。 從葵院出來,曹颙挑了挑嘴角,對于父親不知該不該佩服。 父親臨終前,沒有交代自己一言半語,曹颙還覺得奇怪。后來在裝遺折的匣子里,看到父親留給自己的遺書。 除了孝敬母親,照看二房堂弟堂妹之外,曹寅還專門交代兒子一件機密之事。 遺書中提及,他有一房外室流落江南,曾為曹家誕下一子。 因各種緣故,那女子始終沒有收入府中,也沒給與名分。他請兒子使人下江南,尋找這人,照拂一二。還提及若是對方愿意,對方百年之后,可葬入曹家墳塋,與曹寅同葬。自然,這個是要瞞著李氏的。 那外室所生之子,曹寅沒有特意提在何處,只是說了一句,當年是以為這孩子“夭折”的,且“夭折”之日就是曹颙落地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