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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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兒子平素當差辛苦,李氏私下忍不住同丈夫抱怨。是不是大哥老了糊涂了,要不然怎么連皇家差事也怠慢起來?若不是受了那邊連累,兒子也不至于被貶官。至于向皇上寫折子之事,那是在其位行其事,哪兒有什么錯處? 她雖說擔心,但是怕兒子、媳婦難過,反而人前不顯。因這個緣故,府里上上下下該干什么,還干什么,都帶著新年的喜氣。 正月里,來曹家往來應酬的人,就少了不少。原本趨炎附勢湊來的新朋親,也都不見了蹤影。曹寅父子樂得清靜,該拜年拜年,該訪友訪友。 永慶與馬俊兩個,都是曹颙的少年之交,沒有那么些功利,還是往來如常。 正月十四這日,馬俊在家里設宴,請曹颙與永慶小聚。 直至此時,曹颙與永慶才知道一個消息,馬俊要離京回鄉。 馬俊的伯父已經從告老,從侍郎的位上退下來。他父親纏綿病榻多年,太醫說,怕是就一年半載的事。 馬俊伯父、父親兄弟兩個,都是少小離家,仕途上奔波了半輩子,如今生了落葉歸根的心思,要回原籍臺州。 兩房只有馬俊這一個兒子,馬俊亦不愿與親長遠離,就辭了官,等過了十五,就要奉親長還鄉。 對于馬俊的決定,曹颙與永慶兩個都甚是意外。 雖說馬俊伯父與父親都致仕,但是他迎娶的兩位妻子,都是官宦人家小姐。雖不能說是高門顯宦,但也都是官宦人家,在仕途上也能幫襯他一把。 “天成兄?”曹颙看著馬俊,不知他為何做這個決定。 要知道,在眾位朋友中,馬俊可是立下志愿,“不為良醫,便為良相”。加上他科班出身,當官勤勉,官聲頗佳,就算他伯父致仕,也不會太影響他的前途。 永慶不禁皺眉,道:“好好的,怎么就想起辭官?就算是為孝順父母,也早當同我與孚若說才是,還瞞著。說什么十六啟程,今兒已經是十四。” “善余兄,孚若,說到底,還是我怯懦,這里自罰一杯,向二位賠罪。”馬俊端起酒杯,仰頭一口干了。 “確實是有意瞞著二位,因我實信不著自己個兒,怕二位相勸的話,就舍不得這頂戴。”馬俊撂下酒杯,帶著幾分苦笑說道。 “既是舍不得,為何還辭官?”曹颙的心里原也有幾分薄怒,見了馬俊這失魂落魄的樣子,想著他少年時高談闊論的模樣,就怪不起來。 馬俊將帽子摘了,側過頭去,指了指自己的頭發,對曹颙與永慶道:“孚若,善余,你們瞧瞧,我這頭發,白了多少。進京不到兩年,什么正事都沒做,就在熬心血,與人周旋。” 曹颙與永慶見狀,不禁嚇了一跳。 白了一半,發梢處都染黑了,只有帽子底下能看出來。 “六部司官,這么艱難?”永慶忍不住,沖著曹颙問道。 “何以至此?”曹颙看著馬俊,心中已經是頗為自責。因想著他有家族余蔭,加上不是初入仕途,曹颙倒是沒有為這位朋友cao過心。 馬俊自嘲道:“許是讀書讀多了,讀傻了吧!既想著干點實事,顯擺顯擺自己的能耐;又想著左右逢源,上下討好。卻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越想要弄圓弧,越是艱難。折騰來,折騰去,一事無成。” “就算不愿做京官,也不該就斷了仕途,謀個外放又不是難事。”永慶仍是不贊成馬俊的草率。 馬俊苦笑道:“善余,小弟沒做過外任么?小弟算是看清楚了,這年頭,就算是昧著良心,也干不了什么事兒,這官還當著有什么意思?” “令尊、令伯允了?”曹颙見他態度已經決絕,開口問道。 “嗯。”馬俊點了點頭,道:“伯父之意,離開也好。如今京城不太平,避開這幾年,往后等到太平了,再出仕也不遲。” 到底是熬到京堂位上,有些眼界。 曹颙此刻,倒是不替馬俊惋惜了。馬俊出身清貴,少年進士,入了仕途,又見識了太多污穢,能沉寂下來,修身養性也是好事。 永慶見馬俊如此,想想被降官的曹颙,忍不住攥起拳頭,悶聲道:“這到底是什么世道?孚若老實能干,卻落得個貶官的下場;天成勤勉當差,卻不得不棄官。” “權當歇歇吧。”曹颙舉起酒杯,對馬俊道:“天成兄,你讀了這些年書,存了濟世之念,如今也不過一時混沌。不管如何,不要忘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相信,總有一日,天成兄必有用武之地。來,小弟敬天成兄一杯!” 馬俊端著酒杯,看著曹颙,露出幾分羞愧,道:“真是慚愧,伯父早說過,我帶著文人的酸腐,遇事愛鉆牛角尖,讓我學習孚若的豁達。比起孚若所遇挫折,我這邊倒是有些無病呻吟。說起來,還是我涵養不足,不能像孚若這般榮辱不驚。” 哪里是什么豁達,哪里是什么榮辱不驚? 不過是曹颙多活了一輩子,能看得通透些罷了。人存與世,誰能為所欲為。就算不想做之事,有的時候為了責任,為了身邊的人,也不得不為之…… 轉眼,到了正月十六,曹颙出城為馬俊送行完畢,回到府里,這任官的旨意就下來了。 戶部給事中,正四品京官。 戶部給事中,作為督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之一,同都察院十三道督察御史一起,被合稱為“科道”,是言官。不同的是,前者直接對皇帝負責,后者則是對都察院都御史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