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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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舉薦’,好個‘提拔’?老爺與我將家務相托,兩位管家就是這般盡心么?”曹颙掃向曹元與何茂財富,冷冷的說道。 “都是小人糊涂,沒想到這個孽障敢如此妄為?”曹元聞言,已經(jīng)跪倒在地,道:“這般胡作非為的東西,要打要罰全憑大爺做主,只求大爺息怒,不要氣壞了身子,要不然小人就算是死,也擔當不起。” 何茂財亦是跟著跪下,叩頭道:“都是老奴的過錯,都是老奴的過錯……” 兩人之中,曹元還年輕些,四十多歲;何茂財卻是白發(fā)蒼蒼,已經(jīng)年過甲子。換做平時,曹颙不會坐受他們的禮,也不會任由他們下跪叩頭。 現(xiàn)下,曹颙卻是冷眼旁觀,沒有叫起之意。他看了眼曹元,道:“舉賢不避親固然好,也要小心,別鬧得公私不分。大管家為父親與我所依賴。大管家行事前,可否想到我父子二人?” 這番話說得和顏悅色,聽得曹元后背發(fā)寒,忙叩首道:“小的知錯,是小人糊涂,耐不住親戚央磨,徇了私。” 在曹寅面前,曹元還能奢望講幾分舊情;在曹颙面前,他不敢做任何辯白。 府里下人都說少主和善,曹元可不敢這么想。 曹颙平素看著雖和氣,但是這些年來親近的人也是有數(shù)的。不說別人,就說曹元的弟弟與侄子。曹方在曹颙身邊當差十幾年,仍是年復一年的恭謹,不曾有絲毫懈怠;小滿是近身小廝,說話行事丁點兒也不敢有冒失。 曹颙原以為曹元會辯解幾句,畢竟身為曹府大管家,他平素也有些臉面。 見他老老實實的認過,曹颙瞇了瞇眼,覺得自己有些小瞧這個大管家了。這大管家平素雖略顯木訥,卻是有眼力見。 曹颙心里冷哼一聲,不是遷怒曹元,而是自嘲自己過去的疏忽大意。 他又望向何茂財,道:“何管家,你是這昌平莊子的總管事。這些年我將外莊的差事全部相托,何曾啰嗦過什么?如今看來,倒是我的錯了!” “大爺,老奴……老奴……”何茂財心里委屈,卻也是辯無可辯。說到底,還是他顧忌了曹元的勢,不敢得罪,才會任由胡成行事。 曹颙稍加思量,道:“曹元薦人不當,何茂成任人不周,各革柴米一年,爾等可服氣?” 曹元與何茂財聞言,如蒙大赦,哪里還敢有挑剔的,忙連道“服氣”。 曹颙挑了挑嘴角,并沒有叫起,轉(zhuǎn)向趙同,道:“胡成收租是何例?加租幾成?逼jian幾處?贓銀贓物幾何?” 曹元才放下去的心,猛的又提起。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這個趙同并不是尋常長隨,是曹颙身邊最倚重的伴當之人。 曹府眾長隨中,能跟著出入宮禁官衙的,就有趙同一個。不少人都說,趙同往后是要放出去當官的,因為他跟著蔣師爺學幕,專攻刑名。 熟悉刑名,除了做刑名師爺,就是縣太爺能用上了。 趙同是曹家家生子,就算放出去,也沒有給別人為幕的道理。想來用不了幾年,放出去補個七品知縣,也是能的。 胡成那個草包,哪里是趙同的對手,怕是什么都藏不住。 果不其然,就聽趙同道:“大爺,按照胡成所述,收的租子多是按照常例,有二十來家,或是田多的,或是……或是家中有少婦的,加了一成到兩成不等。逼jian七處,順jian五處,兩處不從。不從的兩戶,一戶退佃,賣了房屋牲口,補足租子,月初遷往他鄉(xiāng);一處是就是郭三家,郭三之妻懸梁未絕。加租與索租飯、車馬費所獲銀兩,共計一百三十七兩又余,另有雞鴨羊等,數(shù)量不詳。” 說到這里,他從袖子里掏出本賬簿,雙手奉到曹颙跟前道:“大爺,這是贓銀賬目。是胡成怕了同公賬混淆,做的私賬。米糧銀錢都記賬,雞鴨等活物沒有入賬,具體數(shù)目他自己個兒也不曉得。” 一百三十七兩銀子,這個數(shù)目字,平素曹颙不會放在眼中。因為他不缺銀子,銀子多少,對于他來說,都不算什么。 眼下,曹颙卻不敢小瞧這百余兩銀子。對于佃戶來說,有的人家,一年到頭,除了租子,剩下米糧也不過是全家果腹,有幾個能攢下銀錢的? 這一百三十七兩銀子,怕是十幾戶人家的全部血汗家底,就這樣被搜刮上來。 關鍵的不是錢,而是那逼jian。 如今這世道,女子的貞節(jié),就算是窮人家,也是看重的。就算那五家順jian,這背后有多少血淚,那五個受辱的女子,會受到家人鄰里什么樣的白眼,并不難想到。 沒錢置田地,佃地的多是赤貧百姓,那為了躲禍端,賣了房子牲口補了租子搬家的,往后要靠什么生活? 狗仗人勢么? 自己如何能自辨清白?裝做良善,這外頭的壞事,不還是要落到自己個兒頭上。 “五十板子,追繳贓銀,送官法辦。”曹颙將手中賬簿,往桌子上一摔,對趙同道。 不只曹元、何茂財,趙同都有些吃驚。 不是有句老話,就“家丑不可外揚”么?懲治一個胡成不打緊,這鬧到衙門里,曹家父子少不得也要落下個“御下不嚴”的罪名。 “大爺,不可……”曹元抬起頭來,帶著幾分急切說道:“若是大爺著惱,大板子打死了那混賬東西也好,萬不可經(jīng)官,老爺與大爺名聲要緊……老爺與大爺都是高潔之人,犯不著為個奴才,污了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