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4章
小樺哥斜眼去看他,一言不發,又望向沈琦。 沈琦轉回身來,向小樺哥道:“是爹爹沒用,這么多年也沒能救你們下來,讓你們受苦了。但今天的事兒,爹爹不能答應你。爹爹是沈氏一族族長,不能為了咱們一家,把整個一族推進虎狼窩里去。” “樺哥兒,這許多年爹爹也沒能好好教導你。今天,爹爹就再教你一句,沈家,沒有跪著求活的兒郎。” 這一刻,他眼中已沒有淚,一臉坦然,無懼生死。 小樺哥一語不發,手中的匕首轉得更快了。 小棟哥卻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餓狼一般,滿眼放光,猙獰笑道:“好,好,你們都是硬骨頭,那我就看看,骨頭夠不夠硬。今兒你們一個都別活了,放火啊,放火我就拿著你們的尸首墊路,也能沖出去。到時候,松江府,一個都別活!” 說話間,黑衣人們手中的利刃統統架在沈家人脖子上。 有的稍稍用力,就劃破了皮膚。 死亡逼近的一瞬間,人的心理防線就容易崩潰。 饒是方才鐵漢一樣的沈流、沈琪,也忍不住顫抖起來,只是咬著牙不讓自己失態。 而那邊沈源已是聲嘶力竭的大喊起來,他怕極了,已是語無倫次:“我給銀子啊,我給銀子的!你們不能殺我!我都說了我給銀子啊!我兒子,我兒子,太后的侄女婿!都聽你的,都聽你們的!不能殺我,不能殺我啊!” 忽有利刃破空聲起,不知道哪里飛來一支短箭,直直釘在沈源咽喉。 他身后的黑衣人就是匪寇出身,可沒那武林高手的功夫,聽得聲音意識到危險,再想躲避卻已來不及了,駭得手猛烈一抖,匕首在沈源身上劃開一道血痕。 沈源卻是再也不知道疼了,一口氣含在嗓子眼里,已然斃命。 那黑衣人慌忙去看,瞳孔猛的一縮,口中急呼:“是,是九頭蛟!” “什么?!”眾黑衣人都有些慌神,戒備的朝四下望去。 他們是鄱陽湖水寇,雖很少同海上的大海盜們打交道,但到底吃的都是水邊兒的飯,有些銷贓的路子是彼此重合的,一些人物都聽過,一些規矩也都懂。 莫說那短箭上赫然是九頭蛟的標識,就是這種短箭也是海上近幾年新出的家伙,由臂弩射出來,比暗器射得更遠、更快、也更霸道,接舷戰時極是得用。 因箭頭是倭國那邊鑄的,因此一般也只九頭蛟用得多。 一直站在小棟哥身邊的黑衣人快走幾步到沈源旁邊,仔細查看了那弩箭,而后向一旁人打了個手勢,方轉回身朗聲用江湖黑話喊話,問是九頭蛟哪位英雄,這邊他們已盯許久了,銀錢可以分一份出去,但江湖規矩不能亂,有什么出來明說云云。 他身邊那人已經是悄然出去,想向天上放個信號,卻不想,又是一直短箭飛來,直中他面門。 他仰面朝天倒地斃命。 只見那邊月洞門里走進一伙人來,領頭的正是陸三郎。 沈琦沈理登時便松了口氣。 小棟哥發覺不妙,立刻大喊道:“rou票!把rou票都抓起來!看他們敢不讓咱們出去!”還特地叮囑道:“別忘了那兩個女人!那兩個女人!” 眾黑衣人聞言紛紛抓起沈家人,匕首架在頸項間,與外頭來人對峙起來。 小棟哥看到有黑衣人揪起蔣氏母女,沈琦要撲過去,卻被他親兒子扭住胳膊架刀在脖子上,一步步往后拽著遠離那對母女。 小棟哥這才松了口氣,他還真怕小樺哥這會兒反水。 不過想想又覺得自己多慮了,他們手上都是有人命的,那些人還曾特地讓他們殺過官員,小樺哥不光殺的人最多,還曾殺過一個知縣呢! 這就是投名狀,他們就算回家了,也難逃律法制裁。 只有寧王登基了,他們手上那些人命才會一筆勾銷,非但無過還有功。 那邊還在僵持著,小棟哥已悄悄往后退了。 宗祠他原就熟悉,這次布這個局還曾特地來看過,知道跑出去的路。 外頭,還有他們許多人,出了宗祠,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趁著這些人糾纏在祠堂里,外頭的人動起來,大掠松江! 這次沈家是拿不下了,但至少還能搶上大筆金銀,不能空手回去。 沈家,他還會回來的…… 沈家,就是他的,就是他的! 趁人不備,小棟哥轉身就跑。 然沒跑兩步,忽的背心一涼,巨大的疼痛襲來,他踉蹌向前,想著逃出去,逃出去會好的,可到底是跌倒下來。 他趴在地上,喘息艱難,只看見一雙粗布鞋走到了他身邊,又是一疼,那人當是拔下了插在他背后的利刃,又揪著頭發將他翻轉過來。 他就眼睜睜看著那沒著袖子、布滿疤痕的胳膊伸過來,干凈利落的切開他的喉管…… 第七百章 克紹箕裘(十) 松江府華亭縣沈家坊 因沈家宗房、三房、四房、九房都在辦喪事,一眼望去,滿目素白,即使坐在距離不算太近的鴻運客棧,也能遙遙聽到那些僧道金鐃銅鈸葦管竹笙之聲。 沈瑞望著窗外,坊間雖有幾處店鋪宅子帶著明顯的火燒痕跡,亦有掛白的人家,但總體來說大多鋪面都在開門經營,街上人來人往,與往昔并無太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