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0章
見沈琇面上微微變色,沈瑞已是心中有數,低聲道:“趙府臨漳王府輔國將軍朱祐椋在磁州、高史、琉璃各水路碼頭私設榷場的事……” 沈琇下意識看了看窗外,轉而又搖頭苦笑,道:“有你親衛在,我還怕得什么。也就是你來問,我才敢說一句,杜旻小人,我是萬萬不信不過的。” 他凝視沈瑞,想起聽聞沈瑞沈珹兄弟首倡宗藩政策改革的事,心下一嘆,何止韜略,這膽識,自己也是遠遠不如的。 他深吸了口氣,將聲音壓得極低,“何止私設榷場一樁,那位可是諢名在外。我還疑心磁山上有他設的山寨,攬一干亡命之徒……磁山礦上也出過幾次案子,頗為蹊蹺。” 沈瑞目光一閃,“你的意思,這次的民亂……?” 沈琇咬了咬牙,道:“難說。雖是從西鄉亂起來的,太行山上也素不太平。不過……眼下恰有這個抓亂匪的由頭,你手中有兵,能否借著追剿匪寇,往磁山里探一探?” 第六百八十九章 朱闕牙璋(五) 老朱家的皇帝,以盛產“愛好廣泛”的不務正業者聞名,史書拉出來看一看,什么促織皇帝、修仙皇帝、木匠皇帝……當然,還有正德這個大將軍皇帝。 不知道這份“任性”是不是刻進了老朱家的基因,導致宗室也是一般。 沈瑞看著手中一塊小小漆木令牌,抽了抽嘴角,眼下壽哥尚未變成“大將軍”皇帝,倒是先碰上了個更不靠譜的“山大王”宗室。 那牌子算不上什么名貴木料,做工倒是頗為精細,下山虎雕得栩栩如生,好不威風,那“令”字也像是名家手筆,遒勁有力。 只是上面還明晃晃寫著,赤虎寨寨主神臂金剛朱祐椋。 竟還是個實名的! 尋常養賊的,如寧王在太湖養水寇、江西養山匪,那都是當棋子散兵養的。 而這位趙藩臨漳王府的輔國將軍朱祐椋,卻是真情實感做起山賊這份職業來,糾集了市井無賴、亡命之徒百十人,在磁山上立了個山寨,親自出任山大王,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真不知道是做令牌,還是做名片呢! “江湖上都是要用這個下令嗎?”何泰之好奇得緊,手里把玩著一枚令牌,虛心向江湖前輩杜老八請教。 杜老八笑得幾乎要岔氣,嚷道:“小何爺,莫被他個假把式給騙了!這位還當縣太爺發簽子呢?哈哈哈!道上的哪個用這勞什子?是吧老萬?” 何泰之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沈瑞不由莞爾,便同世人臆測皇家是東宮娘娘攤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一樣,這位輔國將軍怕是把江湖當話本子了。 而下首立著的被稱作“老萬”的矮壯漢子陪著干笑兩聲,卻頗為拘謹,并不敢隨意玩笑。 此人正是當日綁票了杜旻的山匪,名喚萬東江。 拿著杜旻和匪亂的消息作見面禮,又幫著杜老八一舉端了磁山赤虎寨,現下萬東江已經成功從劫道的轉型成押鏢的,帶著手下兄弟入了順風標行。 都是靠“路”吃飯的,萬東江稱得上道熟、臉熟、規矩熟,這改行改得倒是毫無障礙。 只是到底是新來的,在沈瑞這么個手握精兵的大官兒面前,難免縮手縮腳。 沈瑞對他倒是和善,這位因著深諳山匪寨子的門道,將那赤虎寨里里外外搜了個遍,該留的活口都留了,該取的物證一件沒落下,事兒辦得干凈漂亮,這讓沈瑞后續工作變得容易得多。 “老萬,還得辛苦你和弟兄們幾天。山口這邊還得派人守著,暫時不能走露了消息。”少一時沈瑞擺手止了何泰之和杜老八天馬行空的調侃,把那令牌丟回證物匣子里,轉向萬東江道。 萬東江連忙躬身應下,口中連道不敢不敢、定給大人把事兒辦妥了云云。 沈瑞微一頷首,又向杜老八道:“老杜,太行那邊的人撤回來吧,你這就帶人往朱祐椋那幾處水陸碼頭,盯住著,等這邊消息,便即動手。” 杜老八立時拍著胸脯保證萬無一失。 他在拜訪那些舊友時得知河南情況嚴峻,就已著手從相對穩定的北直隸東部至山東線各處八仙車行里抽調好手過來幫忙,如今已有不少抵達的。 這碼頭榷場與山寨不同,沒什么隱匿之處,也沒什么高手,多是些地痞潑皮,杜老八的青狼幫本就是市井出身,對付這種人最是在行。 這兩人領命去了,那邊何泰之猶翻看著證物,還頗為興奮,因問沈瑞道:“二哥,咱們可是這就去安陽(府城)嗎?武安這邊……” 那日平了匪亂之后,沈瑞一行便一直駐扎在武安縣城,明面上是賑災撫民,暗中自然是在查朱祐椋的種種不法事。 高文虎的部下兵分幾路,除了繼續大張旗鼓抓捕流寇外,也幫著縣里看守一些不甚安分的災民,以及幫忙維持李鐩那邊以工代賑的賑災秩序。 這場匪亂對武安西鄉、南鄉破壞不小,不少村舍被毀,不少百姓喪生,李鐩那簡易窩棚搭建法倒是派上了大用場,也便于災民集中管理。 李鐩的以工代賑主要是水利方面,發動起大批災民趁著枯水期疏通河道、挖溝修渠,為明年春耕做好準備。 沈瑞則是安排一批修路的活計——武安多山,總是要靠山吃山的,而無論山里要種什么,都要有路才能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