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7章
又摸著短須,故作老成道:“回頭朕這舅父給他座宅子,立個什么書齋,再為他取個號……” 壽哥是楊廷和的徒弟,一直叫楊恬師妹,如今楊恬得子,他便開始以舅父自居。 好似覺得自己這主意絕妙,壽哥好不得意,又一疊聲叫劉忠回來,問西苑這片兒哪里風致好,要賜個宅子給他外甥,住得近些,以后甥舅倆可以一起逛西苑玩耍。 還書齋!還取號!沈瑞簡直哭笑不得,小娃娃翻身都不會呢,皇上您這想得也忒遠了些! 他忙連連擺手道:“他小孩子家家的,萬受不起這樣大的福分。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壽哥笑嘻嘻連道無妨,“舅舅給外甥的,你外道什么!”真是越發扮舅父上了癮。 暢想了一番,壽哥這才回到現實,又摸著下巴咂著嘴道:“那師妹這一時,也挪動不了,嗯,看樣要到明歲開凍,走運河上京,也穩當些?!?/br> 這雖說的是楊恬,卻已是明示要留沈瑞在京中任職了。 沈瑞起身恭敬一禮,直言道:“不瞞皇上。當年皇上對臣說,想要個繁華如南直隸的山東,臣一直不敢忘,這幾年只能說略有小成,但離南直隸繁華仍相差甚遠,臣想,扎扎實實為皇上經營出這繁華如南直隸的山東來。” 壽哥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盯了沈瑞片刻,忽道:“這是楊閣老的意思,還是王閣老的意思?” 不再叫閣老們先生,已是生氣的表現了。 沈瑞并不惶恐,仍堅定道:“兩位閣老都希望臣留京為皇上效力,是臣放不下山東,亦覺得,臣在山東,更能為皇上效力?!?/br> 壽哥板著臉,冷聲道:“朕也同兩位閣老提過,要留你在六部做個侍郎。你若是嫌工部、戶部太忙,禮部也可。” 相比其他吏、戶、兵、刑、工部,禮部算是冷衙門口了。這便是閑置之意,算得是威脅。 沈瑞深深嘆了口氣,道:“皇上厚愛,臣銘感五內,只是,山東海貿剛剛推進,水師學堂也在籌建當中,又有多個外洋來的良種還在試種階段,須得一二年才能看得出是否適合本地、是否高產,還有羊毛紡線也有小成,如今山西通商,正是可試著推廣時候……皇上,臣實是覺得,這都是利國利民、能為皇上分憂的大事?!?/br> 他頓了頓,道:“王閣老曾對臣說,在工部任職,向下推廣農械豈非更易。然臣自地方上一遭,深知,雖則朝廷下旨強令一地推廣,官民不敢違抗,但在沒看著實效之前,地方上從主官到百姓都是不愿嘗試的,陽奉陰違,根本不會是朝廷想要的那種結果。 “蓋因地里的莊稼不比其他,一旦錯過時令,只怕一年都沒有收成,那是百姓賴以生存的口糧!故此,想真正推廣什么東西,是要讓百姓看到希望,相信這東西有用,能賺錢。 “那就要從地方上做起,做出實效來,用東西說話。山東的繭綢在遼東銷路極好,獲利極豐,遂從前無人問津的荒山如今都變成了人人爭搶的寶山,匠人學堂里的養蠶專家也隨之極受百姓追捧?!?/br> 壽哥聽得入神,臉上漸漸去了嚴肅之色,忽地輕笑一聲,似喟嘆道:“沈二,當初朕讓你去濟南府做參政,你也是這般說,說登州丟不開手。” 他一揚眉,“后來你去了濟南,登州不也越來越好了嗎?如今又說離不得山東。” 聽得壽哥語氣輕松,沈瑞便一攏手,笑道:“不是登州、山東離不得臣,是臣心窄,舍不得山東?!?/br> 壽哥在廳里溜溜達達走了一圈,站到沈瑞身邊,歪著頭問他道:“你是知道梁儲那折子的,此時你提要回去,就不怕朕對你說,朕也想要一個繁華如南直隸的河南?” 沈瑞回望壽哥,苦笑道:“怕又有何用,只恐梁閣老以舊日印象高估了臣,臣無扭轉局勢之能。如今的河南,便是要賑災,也要有重兵隨行,以免匪寇來搶糧草。臣也想過山東這面可以暫且吸納部分流民,待河南地方穩定,再送他們歸鄉。至于河南當地田畝拋荒,則可先收歸……” 他未說完,壽哥已抬手打斷,道:“朕擬新設河南總兵,讓蔣壑過去,以平亂匪?!?/br> 這些時日蔣壑與沈瑞一并料理抄家事,他便知小皇帝是要提拔蔣壑的。但他還以為張會從遼東回京當了這指揮使,壽哥會派蔣壑去遼東,卻沒想到是要用他在河南。 蔣壑曾隨其父鎮守過遼東、湖廣,剿匪是一把好手,倒是適合河南。 “河南不止有匪寇?!眽鄹缒樕闲θ菹ТM,沉聲道:“你也知,那些宗藩都是些什么心思,還有鄭藩……還有,南邊兒?!?/br> 年輕的帝王眼中已有寒芒,語氣極冷,“河南這樣快亂起來,少不得他們推波助瀾。當還有,定少不了南邊兒那個的手筆。聽聞他兒子正在北上途中。這一路上……” 沈瑞知說的是寧王,這也是他的隱憂,一旦正嫡皇嗣落地,寧王造反也就近在眼前了。 “朕不瞞你,原是想留你在工部?!眽鄹缗牧伺纳蛉鸺珙^,道,“然你說的在理,在京中,再想推那些水利農械,地方上不動,也是枉然。你確是在地方上更得施展?!?/br> “而今,朕不止需要一個能臣替朕料理河南賑災諸事,更需要一個明白人,為朕料理好河南宗藩,守好河南?!彼掍h一轉,目光炯炯,直望著沈瑞道:“此去,比當初往山東要兇險,沈瑞,你敢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