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2章
但這會兒清算閹黨,許多人恨不得多扣些閹黨帽子拉下馬,好多空出些位置來,何況李鐩這身居高位的真閹黨了。 李鐩自是被革職,連帶著包括李延清在內的仨兒子都被停了職,便是他那前年從二品官位上致仕了的長兄李鈞也被人上書彈劾,要求褫奪一切待遇。 但相比張彩、劉宇、曹元等人,李家已算是好的了。 那幾家早早就下獄抄家,市井中一直在說最輕也是流放,弄不好便是滿門抄斬。 滿耳聽得都是閹黨人家的下場,李家內宅自是惶惶不可終日。 這等時候,楊悅這閣老的女兒如何還能安坐? 李延清原都接到調令要往山西武學去任職了,楊悅本都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的,滿心都是對于能擺脫繼婆婆與難纏妯娌的歡喜。 哪里知道天降橫禍。 楊悅當時立刻就想往娘家趕,雖與娘家并不親近,但這等時候,到底她父親是閣老,總能庇護他們一二。 還是李延清拘著不讓她出門,表示這種時候閣老發聲容易被攻訐,非但救不下李家更會連累楊家,讓她先不要沖動。 然出事之后楊家竟無只言片語捎給她,楊悅不免心寒,怪起娘家,也不大想回娘家了。 昨日卻突生變故,將宵禁的時候,李府來了一隊錦衣衛,悄沒聲的帶走了李鐩。直到今日天明沒有任何音訊。 李延清一早就出去打探消息。 他前腳剛走,李鐩的繼室便帶著幺子兒媳沖進了楊悅院里,一再威逼利誘軟磨硬泡,口口聲聲李鐩完了李延清也沒好下場,逼得她回娘家求救。 楊悅在婆家吃了排揎,帶著火氣趕來娘家,聽得嫡母嫡嫂說父親忙,更覺得她們涼薄至極,不肯讓她見父親,這方不管不顧尋死覓活鬧將起來。 此時見著沈瑞,想到李延清幫沈瑞做的那些事,想到與山東來往的厚禮,雖她與嫡姐并不親厚,卻也禁不住將這姐夫當成救命稻草一般。 沈瑞沉下臉來,皺著眉頭道:“子澈讓你來的?” 楊悅一頓,便又哭出聲來:“三郎一直說怕連累楊家,不肯讓我來!他自有情有義了,哪知楊家這般黑了心肝,只顧得自己,哪顧得我們!” 她再次伸手去抓沈瑞衣袖,便是沒抓主也不在意,又是焦急又是期盼道:“姊夫,你最是知道三郎的,他可從來沒做過喪良心的事兒!姊夫,三郎為你做牛做馬,你可不能過河拆橋不管他啊……” 此時楊慎已趕了出來,聽她說得越來越不像話,也沒有小姨子攔著姐夫說話的道理,當下大喝一聲,道:“發什么癔癥!滿口胡言!”又喝令左右仆婦去把她拖走。 楊悅哪里肯依,又是哭又是鬧起來。 沈瑞向那邊被人攙扶著趕來的王研拱手為禮,又擺手止住仆婦,道:“大兄,二妹是急火攻心,讓我好生與她說了道理。” 他在地方上做了幾年主官,自帶威儀,板起臉來,莫說仆從恭敬退下,就是楊悅也被鎮住,一時不敢再哭鬧。 “我料子澈是個明白人,也不會讓你來的。”沈瑞沉下臉來,道,“不讓你來,不止為了楊家,更是為了李家。現在是什么時候,多少人盯著李家的錯處,你再鬧下去,便真連累子澈了。” 楊悅一怔,不自主的收了哭聲。 沈瑞正色道,“子澈是楊家女婿,朝中哪個不知?李家沒有被錦衣衛查封,你還能站在這里說話,便是岳父的面子。” “但這件事,岳父不能開口,開口,即便說了公道話,也會被扣上以公謀私。這些年你當也為子澈打點過外事,這道理,不會不懂吧?” 楊悅是急怒攻心,卻不是真傻了。 她雖不如楊恬那樣有父兄教導通曉政事,然如沈瑞所言,嫁人后她也是要為李延清交際應酬打點關系的,自不會對朝事一無所知。 她垂下頭來,只拿帕子按著眼睛抹淚。 沈瑞又道:“子澈才華出眾,人品無暇,皇上素來惜才,自有圣斷。便是不能再入仕途,山東如今也正缺懂技術的人才。” 楊悅猛的抬起頭來,急切道:“姊夫,姊夫你若肯拉拔我們一把,我們將來就是做牛做馬……” “又渾說!”楊慎再次喝斷她道,“你聽聽你自己說得都是什么混賬話!楊家會餓著你和外甥外甥女不成?!” 楊悅斜了長兄一眼,李家若是傾覆,楊家為了顏面也不會看著她流放又或者墮入教坊,她自能和離逃離苦海,可,她是想保住她的小家呀。 那才是她的家! 這個娘家,呵,這個娘家,沒了親娘又算什么娘家。他日真個她的小家沒了,回了這娘家也不過茍且偷生罷了。 然她到底也沒去反駁長兄,到底,這是她最后的退路。 而眼前,她仍想一搏。 她定定的看著沈瑞,近乎一字一頓道:“姊夫,你最知道三郎的手藝,姊夫,求你救救三郎……” 王研強忍著扭傷的腳痛走到楊悅身邊,在她耳邊低聲道:“隔墻有耳呢!且你也多多思量,別聽風就是雨,莫要被那妻子利用了去。” 說著揚聲吩咐丫鬟給姑奶奶打水凈面云云,要將楊悅帶走。 楊悅卻一動不動,不哭也不鬧,只盯住沈瑞,道:“姊夫,你能用得到三郎。” 語氣端是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