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1章
“聽說宮里賜宴,張公公坐下吃席,嘿,那劉公公是在旁邊兒伺候的。——這傳言不知道真假,但張公公這么體面,劉公公生氣是真的?!?/br> 王棍子嘿嘿一笑,道:“二爺您猜怎么著,劉公公就專門挑了八月十五這日子給他大哥出殯!” “這出殯的日子都是請大師真人算過的,哪兒是隨便改的,劉公公就偏爭這口氣。滿朝文武來送殯,劉公公這體面也就大過張公公了。 “京城這群官老爺們也沒轍,中秋團圓節,去隨這白事情,多晦氣吶。可晦氣也得去吶,誰叫這是劉公公。 “這中秋佳節嘛,本該是大紅大綠掛彩燈的,可好,劉公公家這出殯要在城里走一圈,內行廠番子先出來掃一圈。誰家要敢掛紅,家里怕就得見血。這大節下的滿城一片白,嘖嘖……” 沈瑞輕輕搖了搖頭,不予置評。 平叛是頭等大功,張永又是平得這樣迅速,戰后又料理得極好,這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可是重上加重了。 劉瑾自是感受到張永對他地位的威脅。 于是就如被入侵了領地的野獸一樣,露著獠牙竭力嘶吼,向世人展示著他的實力,想把張永嚇回去,更震懾那些妄圖投靠張永的騎墻派。 要是尋常內官,也許確實要慎重對待了,這招原也不算大錯。 但一來,張永亦是東宮舊人,有多年伴駕的情分,有太湖剿匪的功勞,有延綏開市的功勞,豈是被人嚇大的? 再則,劉瑾竟是沒想過,年輕的皇帝會怎樣看待他這樣龐大的勢力。 能讓中秋佳節的京城一片素白的人物,皇上可能容他臥榻之側鼾睡? 前世歷史上,正德帝最終捉拿劉瑾也是因著劉瑾有“反意”。 一個太監,就算造反成功了,也沒個子嗣接著皇位,不是為人作嫁么,又何苦造反? 只怕,帝王擔心的不是他的反意,而是他過于巨大的權柄吧。 而今,壽哥不止叫沈瑞回京,遼東的張會也被招了回去。 他們算得是皇上最最信得過的心腹,一個背后站著兩位閣老,穩得住滿朝文臣;一個背后是英國公府,又曾實際掌管京衛武學,武將、勛貴亦在掌握。 又有張永這押送安華庶人的“三千精兵”…… 這便是對劉瑾下手之前的萬全準備了。 前世歷史上,正史野史里對捉拿劉瑾的日子說法不一,有說張永陛見當夜便拿了在值房的劉瑾,也有說劉瑾借著給兄長出殯聚攏人手圖謀造反,被堵門拿下的。 而今,直到沈瑞進京時,劉瑾兄長已下葬兩日了,京中還是一派風平浪靜。 因是皇上急旨招回京的,未陛見之前,沈瑞不好先去拜見王華和楊廷和,也怕去了被問一些不好回答的問題,便送了拜帖到兩位長輩府上,表示翌日再登門,自家匆匆回府盥洗更衣,徑直往西苑去了。 沈瑞全然沒料到,來接他的不是劉忠,而是張會。 他與張會實打實數年未見,雖一直有書信往來,交情并未因距離而減,實際上還因遼東山東的貿易往來而更親近了,但見面到底是不同。 張會遠遠瞧見他便大踏步趕過來,上來就一拳擂上他肩頭,朗聲大笑道:“你小子,怎的不蓄須?還像個毛頭小子!哪里有地方大員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在遼東呆得久了,張會的聲音也高亢粗獷了不少,更是蓄起一臉胡子,果然有了威武模樣。 都說漢朝十六蓄須,唐朝十八蓄須,而宋明之后男子多是及冠乃至二十二方蓄須。 時人對蓄須也是頗為重視,富貴人家都有專門仆從打理男主子們的胡須,一如女主子們要配梳頭丫鬟一般。 有些時候看胡須美觀程度,就窺知其家境如何,算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沈瑞卻是習慣使然,總將臉刮得干干凈凈。在山東地界上可沒人會因為他面相年輕就小覷于他,他便也不在這胡須上費心思。 沈瑞微微避讓開張會的拳頭,抬手也是一拳還回去,笑道:“你倒是個將軍樣子了,就是老了十歲?!?/br> “倒敢嘲笑你兄長來?”張會見他避過,一時玩性大起,左右開弓兩招攻來。 沈瑞快步避了開去,笑罵道:“張二,你生怕蔡五太閑怎地?西苑動武,豹房勇士便該出手了。” 張會大笑著收手,與沈瑞勾肩搭背,道:“你小子這身功夫竟也沒撂下,果是王尚書的傳承?!?/br> 這卻說的是王守仁。 就在不久之前,南京兵部尚書何鑒卷入一樁丑聞,其家僮騙取武職求進者賄賂,為偵事校尉所查,科道言官上折彈劾,何鑒便乞致仕回鄉。 皇上準了其所求,未追究其責,之后很快就下旨升王守仁為南京兵部尚書。 對此沈瑞既是為老師感到高興,又為何鑒而不平。 何鑒原在刑部,與沈滄共事多年,與沈家交情深厚。 此人素有才干,往南京后與王守仁相處融洽,亦是力主兵器、戰船改革的人物。 沈瑞十分懷疑何鑒乃是遭人陷害,“家僮索賄”,這詞兒恁是耳熟,不由得讓人想起正德六年會試主考吏部右侍郎靳貴那“家僮鬻題”案來。 只是他遠在山東,且那邊王守仁也是要避嫌的,他不好伸長手去管,也只能書信一封又備下節禮,讓人送往何鑒老家浙江新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