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4章
“鬻題”二字一出,天下震蕩,亂紛紛查將起來,還不知要攪出多少亂子、耽擱多少時候,搞不好這一科就廢了。 更重要的是,這事兒他事先不知啊!! 他這是叫人給坑了! 王鼎受張彩舉薦,去年九月從順天府尹升到都察院右都御史位置的,滿朝皆知他是張彩的人。 而又有誰人不曉得靳貴與劉瑾那些個官司? 這靳貴剛坐上吏部侍郎沒幾個月,就有御史彈劾其科舉舞弊這樣嚴重的罪名,眾人自然都以為是劉瑾、張彩授意他王鼎尋人做的,是準備將靳貴往死里整了。 可天地良心,真沒人讓他做過什么! 他自己這一畝三分地還沒打理明白,哪有閑心撩貓逗狗的! 每個大佬手里都會捏著不少御史、給事中以為喉舌,王鼎剛接手都察院不久,還沒摸透誰是誰門下。 更何況,有些人面上像是某位大佬的人,實際上卻是為另一位大佬辦事的,這種也極為常見。 天曉得這林近龍是得了誰的吩咐! 然不管真相如何,這事兒一出,都察院這口鍋就得他王鼎來背,真真是要生生嘔出口血來。 如今聽皇上的言語,那是不滿到極致了。 王鼎迅速跪倒叩首,硬著頭皮也得道:“臣,實不知情,是臣失察之罪……” “失察。嘿。失察。”壽哥輕蔑一笑。 王鼎聽得皇上滿滿嘲諷的聲音,心里越發沉了,頭低得直扯得后脖筋生疼。 “林近龍這折子,連點兒旁的說辭都沒有,就這一句‘家僮通賄’。”壽哥嘖嘖兩聲,話音兒輕飄飄的,但忽然就話鋒一轉,語氣嚴厲起來。 “太祖曾言,設風憲之官乃為察善惡,激濁揚清,繩愆糾謬。然若徇私背公、矯直沽名、苛察瑣細、妄興大獄……便是從重論刑,比常人加三等。” 王鼎汗透重衫,重重磕著頭,卻除了“臣失察”之外再無其他言語。 幾位閣老都交換了一下眼神,又都用眼角余光去掃靳貴。 皇上這么說,便擺明了是不信有舞弊之事了。 靳貴卻依舊跪著一動不動,半點抬頭的意思也沒有。 壽哥也沒接王鼎的話,卻突然開口轉向劉瑾道:“大伴,有人言說這件事是你的手筆。”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都是一呆,萬沒料到皇上能這樣當眾如此直白說出這話。 幾個閣老又迅速而隱秘的打了眼色。 心中覺得小皇帝不會這就朝劉瑾發難的,但是,誰說的準呢,帝王之心難測吶,甭管如何,若是皇上這邊開了個口子,大家只有上去使勁撕開的份。 就算不能撕碎了劉瑾,總要撕掉他一層皮下來。 誰叫這閹豎越來越猖狂了呢! 劉瑾原還斜著眼看熱鬧,萬沒料到萬歲爺來了這么一句。 他登時變了臉色,想也沒想就跪下磕頭道:“萬歲爺,奴婢冤枉,奴婢冤枉!當初靳貴纂修實錄不盡心,奴婢彈劾只有公心,絕無私怨!” 腦子稍稍轉過來一點,劉瑾便開始哭訴,“萬歲信任奴婢,予奴婢以司禮監掌印,奴婢銘感五內惟鞠躬盡瘁以報天恩,日里不敢有半分懈怠,所思所謀皆利國利民之大事,如何會阻了朝廷掄才大典!” “不管是清丈屯田、罰米輸邊還是懲治貪瀆,奴婢都得罪了不少人,恐是有人造謠生事!誹謗奴婢是小,誤了朝廷正事是大!請萬歲爺明察,奴婢著實冤枉!” 劉瑾一時間聲淚俱下,凄凄慘慘戚戚的,真跟要泣血了似的。 幾位閣老這回也不打眼色了,一個個都垂了眼瞼瞅地面青磚了。 這老閹貨!真是最知道皇上的心思在哪里! 清丈田畝這話一出來,只怕皇上就輕易不會動他了。 雖那罰米輸邊啊懲治貪瀆的,主要是為了打擊報復異己,但也不是半點好處沒有的,皇上亦不會不考慮一二的。 果然,壽哥擺擺手,道:“大伴想左了,朕沒有疑你。” 劉瑾的哭號立時就咽回去了,一抹臉,便又變成感激涕零得老淚縱橫,高呼“萬歲爺圣明!” 表情自然,感情真摯,切換得毫無違和感。 壽哥嘴角微微抽了抽,卻又問,“大伴也是與靳貴打過交道的,可信靳貴會受賄鬻題?” 劉瑾身子一僵,但還是叩首下去,道:“未經查證,奴婢不敢妄言。” 壽哥卻似沒聽到他這回答一般,兀自問道:“多少銀子能打動一個吏部侍郎鬻題?” 他掃了一眼板板一張臉的張彩,道:“靳貴已是侍郎,張彩若是入閣,他便是吏部尚書。吏部尚書呵。這鬻題能得幾個銀子,能讓他自毀前程?” 這一句話才是真正的石破天驚。 誰也沒管靳貴什么什么,注意力都在“張彩若是入閣”幾個字上。 饒是幾位閣老什么大風大浪都經過了,聽了這話仍是控制不住表情,下意識愕然抬頭。 張彩更是雙眼锃亮的盯著皇上,也不管什么直視天顏是不是冒犯了! 他張彩為了入閣可不是努力一天兩天了,可皇上就跟不知道似的,一直也沒松口。 如今,可算是漏出一句半句了。 甚好甚好,只要有個縫兒,他張彩就能把這“若是”變成“定是”的! 至于靳貴想要吏部尚書,哼,那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