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7章
龐天青也確實做得極為不錯。 他本就是個極為聰明的人,于人情世故上亦極是通透。 而淳安大長公主府能屹立四朝始終圣眷不衰,其中政治智慧也非尋常,有著大長公主與駙馬點撥,龐天青自然更上一層樓。 楊廷和后來在信里還向沈瑞轉述了李東陽對于龐天青的贊賞。 至于楊慎,就如楊廷和與沈瑞所料,還是做個單純的學者更好,他鎮日埋首于書卷之中,將翻譯工作做得津津有味。 就著這道土特產魚干起頭,沈瑞講起了這兩年在經營山東的細節、海貿的詳情以及對遼東馬市上物資的收購。 他這次被召回京述職,在朝堂上奏報過一次山東種種民生政策,還在弘德殿里對皇上和內閣諸大人詳談過一次山東種種。 但這次,皇帝單獨召見,又在這樣的場合下,自然是要聽些不同的。 實際上,許多事沈瑞都密折報給壽哥過,但連貫講來,壽哥還是聽得十分仔細。 龐天青更是邊聽邊在心下暗記有用的信息,尤其是對遼東的動作。 相比與遼東馬市的興旺,自弘治十三年起,大明與蒙古的貿易就進入一個冰凍期,馬市徹底中斷,蒙古先期是不斷犯邊逼供,后期便是直接殺掠了。 蒙古內部,是極度缺乏物資的。 漠北牧民不諳耕織,地無他產,食物尚能自給,布匹鍋釜是真個無法了,全指著從大明獲得,馬市關閉,就只剩下劫掠一條路了。 “宣德九年時,大同上疏中就提到過‘北虜窮困,其所來投者,衣裳壞斃,肌體不掩,及有邊境男婦舊被虜掠逸歸者,亦皆無衣’。” 待沈瑞講述告一段落,龐天青便道,“北邊一些新報回來,也是說那邊衣用全無,氈裘不奈夏熱,緞布尤難得。 “聽聞如今不少部落,爭相向遼東部落買布。山東的繭綢在遼東馬市已是高價,販到蒙古各部,卻又翻出數倍不止。 “原本兀良哈等處往遼東互市,經兵部定馬匹上上等者,每馬絹八匹、布十二匹;上等,每馬絹四匹、布六匹;中等,每馬絹三匹、布五匹;下等,每馬絹二匹、布四匹;駒,絹一匹,布三匹。 “如今上等繭綢在遼東換一頭牛,運到漠北,能換兩匹上上等的馬!” 繭綢要說成本,比之南邊的綢、絹可是要低得多了。從山東運繭綢、運布自然也比從南方運來路費上節約許多。 沈瑞只覺得龐天青說此言時候眼睛都是放光的,不由失笑,道:“沒想到繭綢在漠北有如此高價。當時為了登州耕種計,在遼東只大量換了耕牛。而且,總要讓遼東這邊覺得有賺頭,才好將這‘好消息’傳到草原傳到漠北去。” “恒云這頗有點千金買馬骨的意思。”龐天青連連點頭,又意味深長道:“大批收耕牛、牲畜、家禽也是一步妙棋。” 北地草場有限,大量養牛羊,便養不下多少馬匹了,長此以往,蒙古也養不出動輒十萬數十萬的騎兵了。 這點沈瑞只向壽哥口述過,之后在與任何人的信件里都沒提過。 但天下聰明人多得是,龐天青如今又專攻情報,如何會不知其中深意。 沈瑞一笑,道:“登州織廠如今于羊毛紡線上也有了些心得。” 一句話說得壽哥眼睛也亮了起來,“便是你當初設想過的羊毛織布裁衣?” 沈瑞前世只見過女性長輩雙手翻飛織衣極快,也收到過女友親手織的圍巾,自己卻是一竅不通的,只粗略了解個大概。 所以,與壽哥形容時,說的還是紡線織布的原理。 見沈瑞點頭,龐天青則大力贊道:“羊毛這物什在蒙古諸部不值什么,不過做氈毯罷了,做一張費時費力,幾年也用不壞,也沒甚人看重。 “而羊毛輕,捆扎結實了一輛大車便能運回不少來,里外里這本錢實費不了多少。 “待羊毛織成布,想必是比棉布更暖的,漠北天寒,再賣回去,定能翻上數倍!” 壽哥聞言哈哈大笑,指著龐天青道:“我原還同姑祖母道你龐子闊于兵事上頗有見解,可往兵部去,如今看你這般會算,合該是去戶部才對!” 便是玩笑也不好接話,到底是君上,又涉及到官位,龐天青心下嘆氣,實是不如沈瑞那般灑脫放得開,哪里真敢同君上說笑,也只得道一句:“臣惶恐。” 壽哥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道:“惶恐甚?不必拘束!” 又正色向沈瑞問道:“那依你看,可否在延綏、寧夏、甘肅開馬市,也如遼東這般貿易?” 正統三年至弘治十三年,馬市一直是在大同的。(土木堡之變時關閉,天順六年再次開啟。) 雖然能通過馬市貿易弄來不少馬匹,但大同馬市撫賞及當時瓦刺使臣朝貢往來接應所費甚多,又都由當地官府、軍民負責籌措,這讓地方上很是吃不消。 后來明蒙關系緊張,馬市關閉,便再也沒有人提過重啟。 這次壽哥沒打算在大同開啟馬市,而是想在延綏、寧夏開啟,沈瑞也多少猜到些他的心思。 楊一清一直在寧夏邊關做著茶馬互市,沈瑞清楚的記得壽哥當年就曾與他提過,楊一清用劣茶換騾馬,九百騾馬省下銀子千余兩。 有這個基礎,延綏、寧夏開馬市也要容易些。 只是,絕貢后達延汗率部屢屢南下寇邊,就在前年,正德四年閏九月,剛剛進犯延綏,圍縱兵吳江于隴州城,同年十一月,又犯花馬池,總制才寬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