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駛過去好一段路了，小金哥仍抻脖子瞅著那邊的公共驛車，老吳叔不由莞爾，道：“怎的，想坐坐試試？一會兒叔帶你坐那車回去。”

    小金哥不好意思的摸摸后頸，道：“不是，老吳叔，那個，俺不是想坐車。俺是看車篷那席子，那席子俺也編得出。”

    若是多設(shè)站，多加車，需要造更多車，自然也就需要更多的車篷席子。車廂木匠能打造，席子木匠可做不出來，總歸要往別處買的。

    老吳叔樂了，笑道：“好小子，還說俺靈能發(fā)現(xiàn)買賣，你小子這眼珠子也夠靈的！”

    小金哥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來。

    老吳叔大手一揮道：“走，咱們先去府衙問了掃帚，回頭再去八仙車馬行問一問，談?wù)勥@席子買賣去。”

    小金哥大力點頭，斗志滿滿。

    入社倉養(yǎng)雞鴨這件事確實吸引了許多底層百姓入社。

    虧得蓬萊縣附郭府城，一座城內(nèi)有府衙縣衙兩個衙門口，分別座落在城東城西，才堪堪將百姓分流西城的往府衙登記，東城的往縣衙登記。

    饒是如此，府衙這邊還是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府衙前堂后宅，又分東西三路，曹吏房位于中路正堂東西兩側(cè)，但有了先前險些釀成民亂的買糧事件，府衙已不會讓百姓直接進(jìn)入儀門。

    此次便開放東路吏舍用來辦理入社相關(guān)事宜，并且安排了衙役在東角門外組織百姓排隊進(jìn)入，因此人雖多，卻并不混亂。

    倒是應(yīng)聘專家這樁仍在曹吏房中匠作房辦理。

    老吳叔瞧著入社那邊恁長的隊伍，心下慶幸虧得跟著小金哥來了，要不這會兒里頭社正、社副指不上怎樣忙碌呢，哪里還有工夫搭理他，指點什么掃街的掃帚。

    相比之下，匠作房這邊可是清凈許多。

    本身專家就是需要門檻的，前陣子嚴(yán)格考核又刷下去一批人，如今已沒那許多人跑來糊弄應(yīng)聘了。

    因著知府大人重視，每位應(yīng)榜者在初步登記后都會被請到后面廂房靜室，由專人負(fù)責(zé)單獨的“面試”。是以匠作房這邊基本沒什么人。

    小金哥一行說明了來意，聽聞有懂養(yǎng)鴨子的專家，接待的吏員態(tài)度更熱情了幾分，請到靜室中還給上了茶水。

    那三嫂子初時還有些發(fā)怵，見吏員和顏悅色，慢慢也大起膽子來回話，尤其被問及她所最擅長的養(yǎng)鴨，更是說得頭頭是道，若不是三舅哥及時提醒，險些把喂鴨的“秘方”都給說出去。

    她還隨身帶著一籃子腌好的鴨蛋，這會兒便推過去送與吏員，她也不會說什么奉承話，便是翻來覆去強調(diào)，“俺家鴨子下的蛋特別鮮，俺自己腌的，特別好吃，大人恁嘗嘗就曉得了。”

    還是老吳叔與小金哥替她描補了兩句。

    吏員不以為意，收下鴨蛋，表示她的事已記錄下來了，過兩日會有專門的人上村里去看她養(yǎng)的鴨子如何，若果然如她所說那般好，便會聘她為“專家”了。

    眾人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老吳叔這邊是需要請吳嬸子本人親來面試才能應(yīng)聘專家的，因此也沒有被問話。此時見養(yǎng)鴨事談妥，這邊又沒有外人，吏員收下了鴨蛋當(dāng)正是好說話的時候，他便悄悄遞上個裝有一串錢的袋子，打聽起掃街掃帚等一應(yīng)物什歸哪里管。

    衙門口的吏員都是吃慣了打點的，這吏員不動聲色的將錢袋子袖了，笑瞇瞇的表示讓老吳叔出來一敘。

    將老吳叔帶到一處避人的夾道里，那吏員又喊了另一個吏員過來，正是雜科管采買的。

    因著掃街的事兒也是知府大人的新政策，下面吏員自不敢怠慢，三人簡單交談，幾樣常用的家什都是給的市價，頗為公道，又答應(yīng)了老吳叔送一批貨結(jié)一筆款子。老吳叔又遞了一次錢袋子，這事兒算是基本敲定下來。

    這邊正聊著，那邊角門一響，走出來兩人，其中一位正是小于師爺。

    兩個吏員躲已是來不及了，只得尷尬上前問好，吱唔解釋一個老鄰居過來問專家之事。

    老吳叔也忙過來見禮，又猶豫著要不要給小于師爺身后那位也見禮了。

    那兩個吏員是沒提，不曉得是不是不認(rèn)得，老吳叔卻是認(rèn)得的，這人是趙家的三爺，他去趙記鋪子里買糧時，曾遇上過掌柜同這位說話。

    就這么一猶豫間，小于師爺那邊已淡淡應(yīng)了一句，帶著人快步走了。

    老吳叔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那人背影。

    街面上魏員外家、趙員外家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都說這兩位是同知府對著干，被收拾了的。那趙三爺這次來府衙，又是個什么意思？

    忽聽旁邊一聲咳嗽，老吳叔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忙哈著腰訕訕陪笑。

    那吏員目光閃爍，壓低聲音道：“老吳，不該瞧的，便是啥都沒看著。”

    老吳叔也是老買賣人了，立時明白過來，忙連聲應(yīng)是。他管趙家干什么，還是先管管他的掃帚吧！

    事情談妥，老吳叔由吏員領(lǐng)回了匠作房，匯合了小金哥一行出了府衙。

    他們前腳剛走，那吏員后腳就拎著那一籃子咸鴨蛋，跑去堵了送人回返的小于師爺，過去獻(xiàn)殷勤。

    趙三爺他也是認(rèn)得的，外頭風(fēng)聲他更是清楚。

    既然小于師爺帶人走那條僻靜的夾道，便是不想讓人知道的意思。都是他倒霉撞見了！當(dāng)時能裝瞎裝不認(rèn)得，過后可不能再裝傻充愣，總要彌補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