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7章
乾清宮東暖閣 “那孫夢生之女,戶籍上寫景泰六年生,然孫夢生天順二年才到樂清,落籍時并無子女妻室,天順三年抱來一女嬰,卻以銀錢賄賂書吏,落籍為景泰六年生。天順七年才又添其母李氏。” “孫夢生發(fā)家也十分可疑,初時就有巨資開設多處商鋪,置田莊,養(yǎng)莊客,后又買下海船為海商。他的生意從沒有賠本的時候,但到底有多少家產(chǎn),卻也無人得知。然在樂清,他卻并不引人注意,南直隸有名的商賈都不曾聽過他的名號。” “夢生,拆了便是子系夢生。黃粱一夢中那書生姓盧。孫夢生之女名孫敏。正是景帝時司禮監(jiān)中官中有一盧敏,頗受重用,天順元年宮中亂了一陣,不少宮人中官失蹤。這盧敏就是那時下落不明。” 這說的就是奪門之變。 景泰八年初,景泰帝病危,本被囚禁的英宗由徐有貞、石亨、曹吉祥迎奉復辟登基,改元天順。后景泰帝暴斃,被英宗以親王禮下葬,直到憲宗登基后才下詔恢復其皇帝之位,謚號僅五個字“恭仁康定景”,且并無廟號。 朝堂風云變幻,英宗登基后就逮捕景泰帝重臣于謙、王文,以謀逆罪殺二人并抄家。宮里更是一番血雨腥風,景帝身邊伺候的宮人盡數(shù)被屠戮,十二監(jiān)更是大換血。 當然,當時宮里一片紛亂,也不是沒有宮人內(nèi)官趁機逃了。 “這盧敏攜了宮中金銀珍寶逃出宮去,在外隱姓埋名,又假以妻女掩蓋身份,暗中賺下偌大產(chǎn)業(yè),又有船只,又有莊客,且于通政使沈鈞交好,所謀者何?” “那沈鈞對外稱是孫夢生救了他,卻縱容兒子退婚恩人之女,又將恩人之女嫁到族中失怙敗落人家,豈是報恩之道?” “孫夢生對沈鈞這番恩將仇報竟能毫不在意,容他肆意發(fā)嫁唯一親女,末了還能留產(chǎn)業(yè)于他,豈不有悖常理!” 丘聚的額頭貼在地上,口中聲音卻極大,“樁樁件件透著蹊蹺,那盧敏既受景帝信重,如何離宮棄主?在外廣積銀錢糧草,又養(yǎng)武人,又特特與通政司之人交好,其不臣之心昭然!” “沈鈞必然已知盧敏身份,如此有恃無恐,必是同犯!” 壽哥一言不發(fā),默默聽著丘聚說完,隨意翻了翻他遞上來的證物,淡淡道:“你仍只是推斷。而這些,也不足為證。” 丘聚并沒有因這句話而泄氣,反倒抬高了些聲音,道:“皇上仁善,然,疑點重重,不由得不小心。” 只要種下懷疑……他頓了頓,抑揚頓挫道,“謀逆大罪,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第六百四十八章 星河明淡(十) 自從西苑起了一座天梁觀,便是香火鼎盛,連帶著觀主天梁子也成了眾人口中神仙一般的人物,他的丸藥也都成了神仙秘方。 舉凡仙方,大抵是千金難求,偏這位觀主大慈悲,最喜給人散藥,無論是公侯豪門,還是貧苦百姓,只消他瞧得順眼,便就號脈贈藥,還分文不取。 天梁子雖是觀主,卻是個甩手掌柜,只守著他的丹爐做藥,什么俗務都不管的,遂觀里另配了倆打理俗務的道人。 這兩人初時還擔心這般散藥會將道觀虧個底兒掉畢竟當初宮里大人可是交代了這道觀是要賺銀子的。 但天梁子到底是觀主,又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常常被接進宮里講道的,兩人也只能干看著,任由他作為。 因著分文不取,也就沒人會不要,通常也不會有人對白來的東西說三道四,不靈驗那是正常白來的嘛,相反若是靈驗了,那就是神仙保佑,掉過頭來加倍捐香油銀子供奉延壽星君。 雖然不靈驗的時候多,但好歹也沒有吃壞了人。而靈驗的時候,觀中是既得了實惠又揚了名,最終竟是漸漸名氣大漲,是兩人再想不到的,此后也就事事由著觀主大人了。 天梁子的藥也不單單是散給香客吃,他自己也吃,還同樣做給家人吃。尤其是親閨女親外孫,他常會做些健脾開胃的、潤肺止咳的、清熱解毒的等等各色丸藥。 凡到換季時節(jié),小道童總會多跑幾趟陸家送藥。 這一日,如從前許多次一樣,常來送藥的小道童到了陸家,張青柏接了藥問了父親安好,給了賞錢便就打發(fā)了小藥童去。 少一時,她就往廚下親手做了兩道點心,裝了食盒提到沈家。 往常,張青柏也會這般做些吃食孝敬徐氏,只是今日,見了徐氏,她的臉色格外凝重,悄聲請徐氏單獨一敘。 徐氏心下詫異,屏退了左右,張青柏才從食盒里拿出個小木匣來。 清漆的匣子,其上雕著竹紋,有簽子寫著“清心丸”三字,內(nèi)里則是兩排蠟封的藥丸子,又有一張符篆,黃紙朱砂鬼畫符一般不知畫的什么。 卻難為張青柏看得懂,當著徐氏的面,依照那符指示,熟練的挑出三顆丸藥來,一一剝開,取出其中三張紙箋。 這次便是正常文字了。 徐氏看著她的動作,面上也逐漸凝重起來,待末了看到紙上的內(nèi)容,她一時臉色大變。 張青柏剛要解釋,徐氏卻抬手止了。 她深吸了口氣,才握住張青柏的手,壓低聲音道:“真人大恩,沈家銘記。只如此太過兇險。若有機會,還轉(zhuǎn)告真人,千萬多多保重,莫再……” 張青柏也是一直緊張著,平素她口舌靈巧,這時竟也說不出客氣話來,半晌才吶吶道:“俺爹……俺爹想也是著急了。若沒大事,也是斷斷不敢的……”卻又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