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7章
羅祥不明所以,滿腦門子是汗,他并不擅長此道,心下直念叨這下完了,苦著臉下去做題了。 待張永被喚進去覲見,小皇帝卻賞了一碗冰鎮酸梅湯。 張永感動莫名,連連謝恩,一碗酸酸甜甜冰冰爽爽的酸梅湯下肚,真是又解渴又解熱。 這時聽得壽哥道:“大伴,朕想你走一趟山西。” 那一碗酸梅湯就驟然變得又酸又冰,張永只覺得整個人都僵硬起來,一時轉不過彎來這差事怎的落在他頭上。 “奴婢……”張永張了半天嘴,就好像忽然舌頭也被凍住了,那聲“遵旨”怎的也說不出來。 壽哥神色鄭重,緩聲道:“大伴可曾記得,先前朕與你說的,朕想用你在九邊,而不是南邊。” 張永立時就醒過神來,身子也不僵了,腦子也靈光了,當即跪倒在地,道:“奴婢愿為萬歲爺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壽哥便笑了起來,像個得了心愛糖果的孩童一般,笑得燦爛無邪,口中卻是說著冰寒的帝王之語:“大伴,朕只信你,你去與朕好好查查,每年大把的銀子扔在了九邊哪里;邊軍,爛到了什么程度,若韃靼叩邊,可堪一擊。” 頓了頓,他又緩緩道:“也去看看,晉王府到底怎么回事。他家的事兒出的也未免太多了。你去給朕看看,到底什么人在后頭興風作浪。” 帶著冰渣子的酸梅湯肚腹里散著寒意,張永卻覺得周身熱血沸騰,重重磕頭下去,堅定道:“奴婢定不辱命!” 壽哥親自伸出手去扶了張永起來,看著他激動的臉,微笑著,輕聲重復道:“大伴,朕只信你。” 張永幾乎熱淚盈眶,此去山西什么艱難險阻、什么陰謀算計,統統變得無關緊要,唯少年帝王這一個“信”字,重于泰山。 然而小皇帝卻又忽說:“這次,是丘聚薦你去的,劉大伴倒是擔心御馬監這攤子沒人cao持。” 張永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低聲道:“萬歲放心,奴婢理會得,會行事謹慎,不會叫這事兒露出去半分。” 壽哥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仔細叮囑了一番,又賞賜了一塊貼身白玉龍佩給張永,如戲文里寫的一般,賜他臨機專斷之權。 至于羅祥的考題,他答完后還特地工工整整抄了一遍,才敢讓小內侍遞到皇帝身邊,壽哥卻根本沒看就丟在一旁。 在側殿內滿臉喜氣的張永出了殿門就擺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來,一路自豹房公廨回到紫禁城,任誰都以為他吃了皇上的訓斥。 很快便有圣旨下來,張永再度作了欽差,與巡按御史秦寬一道,督查邊關糧倉草場。 眾內侍自以為知道了張永那苦瓜臉的緣由,不少人或明或暗的來勸,連劉瑾都把張永叫了過去吃酒,席間話里話外都是自己如何維護他,而丘聚如何害他。 張永只將自己灌醉,耍著酒瘋大罵了丘聚一回,借著酒勁兒緊攥住劉瑾的手,滿是恨意道:“老哥,丘猴子賊心不死,拱走了我,他占了御馬監,就要和老哥你叫板了。老哥,養虎成患,養虎成患吶。” 到底是武人,那手力道之大,疼得劉瑾一呲牙。 劉瑾心下也是發狠,咬牙切齒道:“延德放心,回頭便敲了這猴子天靈蓋,拿他猴腦與你下酒。” 而丘聚這邊自然因著扳回一局而興高采烈,同樣是設宴與心腹們飲酒,同樣是盤算著,下一步,如何對付劉瑾。 沈瑞也沒料到最終會是張永去山陜,張永私下找了他過去,問他要了四個沈家鋪子里成手賬房。 “我的人只怕他們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帶著太扎眼,只得問你借人。”張永道。 沈瑞便知道張永這是要動真格的要查九邊舞弊了,故而需在面上麻痹劉瑾。想到前世歷史上劉瑾最終也是栽在張永手里,他便多了不少信心。 他想了想道:“您也知道武靖伯府四公子趙弘沛接了張會那差事,也要往山陜去。還有豐城侯李那個嗣子李熙也與同趙四哥同去,加上陸家二十七郎,都是您熟識的,咱們自己人,您看,不若將這四個賬房放到他們隊伍里,等出了北直隸,您再帶走,免得過早被人盯上。” 張永指沈瑞笑罵道:“你小子倒是好算計,才給豐城侯幫了個忙,就拐了人家嗣子去。他可就這一個‘兒子’。” 沈瑞笑道:“真不是算計他,是他自己想找個能學本事的差事,我見他接人待物都是不錯,又口舌伶俐,才想著給趙四哥找個打下手的。這一趟過去,他能學到的東西,還不比窩在哪個營里吃閑飯能學到的多得多啊。這是互惠互利。” 張永雖笑著,臉上已露出些滄桑感來,感慨道:“你們這些小家伙也長起來了。將來,皇上身邊就指著你們了。” 沈瑞調侃道:“您可才四十!莫不是這就要告老還鄉了。” 張永哈哈一笑,輕捶他一記,卻忽然嘆道:“皇上也長大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沈瑞心下一凜,登時也收斂了神色,低聲道:“瑞省得。瑞從不敢僭越半分。” “這樣是好的。”張永微微闔目,長長嘆了口氣,道:“皇上,一直聰明得緊,老劉老丘都想著拿他當小孩子哄著。嘿,還知道是誰哄了誰。” 兩人一時都陷入沉默。 沈瑞也知,眼前的小皇帝絕非前世史書上描述的只知道貪玩、被八虎哄得團團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