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8章
沈瑞點點頭,患難見真情,這次的事兒,倒是極好的試金石。 親戚故舊朋友里,有急急過來探問的,自然也有唯恐避之不及的。 比如,三太太的娘家,開著南城書院的田家。 去歲沈洲托詞有恙辭館,田家也知道他是為了侄子沈瑞的鄉試,也不好說什么。 待沈瑞鄉試得了解元,連何泰之也上了榜,就有傳聞說是沈洲教的好,沈洲由此聲名大漲,田家就有意請他回來執教。 但田家也知沈洲要幫著沈瑞攻會試,不強求他立時就去,卻是隔三差五就有人來一趟沈家,便是見不著沈洲,也會同姑爺沈潤這邊說說話,走親戚路線十分明顯。 三老爺于內心深處自然希望二哥和岳家關系融洽,不過這種事兒要二哥自己做主,他卻是不便多說的,因此只對田家哼哼哈哈,也不應承。 待會試一開考,沈瑞這邊也不需沈洲盯著了,田家更是日日來尋,連田老太爺都叫了沈潤夫婦回去小住兩日,談了這個事兒。 三太太田氏也是在娘家被灌了一耳朵好話,她本就是單純之人,回家就往徐氏這邊說了。她的想法也特別簡單,就覺得徐氏這個嫂子在家里一言九鼎,只要她開口二伯沈洲就不會拒絕。 徐氏啼笑皆非,見田氏這樣一把年紀仍是如嬌憨少女一般,也是沒轍,便也只道“這種事兒哪里由得旁人替他做主,還是要看二叔的想法”,打發了她。 不過徐氏過后也找三老爺談了,委婉希望三老爺將自家與岳家關系處理好。 三老爺自小就是這個嫂子帶大的,因身體不好,其實一直也是靠兄嫂養活,不然那些貴重的藥物他是根本買不起的,因此他對這個嫂子幾乎是當親娘一樣看待的,嫂子說什么他自然會聽,且他從心底里也不太喜田家此次作為,覺得有些咄咄相逼。 結果這兩天錦衣衛封了青篆,本來天天都往沈家跑的田家人忽然就不見了蹤影。 咄咄相逼是沒了,但這般更讓人齒冷。 三老爺原就不是個好脾氣的,幾乎氣炸了肺,還是徐氏和沈瑞勸著,才勉強板住脾氣,沒去遷怒三太太,同她吵架。 聽得徐氏勸道:“那到底是錦衣衛,尋常誰人見了不懼怕。也莫苛責了親家?!?/br> 三老爺不由恨恨道:“景泰朝何等兇險,父親也不曾懼怕過,到底為蔣御史家保下一條血脈。成化朝張侍郎一樣下了詔獄,大哥不也不曾懼怕,依舊贈銀讓張家親眷得以活命。怎的父親與大哥就能不懼怕?!這還都不過是朋友!” 徐氏也是一時感慨,又何止這兩樁。 當初她及笄之后,父親徐有貞已經壞事,朝中諸人唯恐避之不及,也只有沈家老太爺信守前諾,依舊讓沈滄將她迎娶過門,且沈滄也從不因她父親如何而有半分慢待于她…… 徐氏笑了笑,道:“吾家但求子孫不忘‘朱子八德’(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不墮先人之名,勿需求得旁人也如吾家。” 三老爺一時語塞,半晌才瞧了一眼沈瑞,孩子氣般道:“我回頭定要好好教導瑞哥兒和四哥兒。” 沈瑞笑嘻嘻道:“三叔放心,我與四弟一定不墮沈家清名?!?/br> 沈洲本就對田家好感有限,此一番更是添了不滿。但說到姻親,他先前的岳家喬家行徑更為不堪,他又哪里好意思提田家的不是。 因此也不多說,只表示,日后不準備去執教了,就在家教教自家子弟,幫著書坊那邊收集、整理書稿古籍。 三老爺心里越發覺得幸虧當初沒同二哥開口讓他繼續呆在南城書院,此時也連連道:“我差事也不重,我也幫二哥?!?/br> 徐氏見了甚是欣慰。 只是出了主院,三老爺還是忍不住憤憤同沈瑞念叨道:“幾代交情,又有姻親,還不如萍水相逢的福建小子?!?/br> 他說的卻是戴大賓。 那一日在西苑浣溪沙生了爭執,事后福建舉子們由同是福建籍的大理評事林富領著往那日所提幾位高官府上賠禮。 其實朝中福建籍的官員也不算少,但這群舉子口出“狂言”可是得罪了當朝所有的頂級大佬,又有誰肯沾上這事兒!最后也只有一個小小的七品大理評事林富肯幫他們一二。 這林富也是莆田人,弘治十五年的進士,卻是弘治十四年與戴大賓同科的舉人。莆田大族本就不多,林家與戴家也算得世交,且戴大賓自幼就是有名的神童,林富對這個小同鄉、同年是非常喜愛的。 林富與戴大賓表兄林福余并非一族,不過到底也是同姓。他為人又極為剛正,急公好義,因此攬下此事。 高官門第哪里那么好登,又值春闈在即,許多舉子都在四處尋門路,內閣幾位為了避嫌皆是閉門謝客。 幾位尚書倒沒閉門不見,無論心里怎樣不爽,面上都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來,見了前來賠禮的福建舉子們,只說兩句“誤會”,勉勵兩句,也就端茶送客了。 還真就只有沈家,因著也沒高官,又有大理寺卿楊鎮這層關系在,倒是熱情迎客。 眾舉子這一家家走下來,對官場一些規則也算有了些了解,這越走也是心越沉,俱都曉得了當初孟浪。 待到沈家受到熱情招待,一冷一熱對比明顯,又想著先前那般牽累了沈瑞也牽累了沈家浣溪沙茶樓,倒是愧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