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賀南盛三番兩次算計沈家家產(chǎn),到后來竟連沈家人命都要害,可憐我那侄兒玲哥兒,枉死獄中!我倒要問,殺人不過頭點地,后來你們賀家又做了什么!害了三房,又害五房,連有親緣的宗房都不放過,琦哥兒斷手,哥兒斷腿,你說,你們賀家到底想怎樣?琦哥兒妻兒、宗房小棟哥去了哪里,賀北盛,你敢說你都不知嗎?” 賀北盛被這一番話堵得胸口悶漲,他不知道嗎?不,他太知道了。 他到底是個書生,遠不及賀南盛那般厚顏,一時臉漲得通紅,口中道:“不是……不是這么回事……”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沈理都懶怠再瞧他,只淡淡向崔御史道:“崔大人還想問些什么?” 崔御史也沒了方才的氣焰,牙疼似的嘶了口氣,腮上rou跳了跳,尷尬道:“沒什么。沈?qū)W士請自便。” 因沈理一身便服,沈漣又刻意低調(diào)只說是族親,官差方才并不知,聽了崔御史所言,這竟位學(xué)士大人,忙又過來見禮。 賀北盛本被駁斥得灰頭土臉,但見官差對沈理尊崇模樣,心下忽然又生邪火,便又高聲道:“沈狀元既是滿口仁義,如何還要買通官差來害我等流犯,婦孺何辜,被累至此還則罷了,還要受你們迫害!” 沈理怒極反笑,“賀北盛!你果然是賀家人,只會空口白牙污蔑人嗎?你們賀家那些手段,沈家不屑為之!” 沈漣立刻接口道:“只有賀南盛那等人才會買通獄卒對有功名沈家三個士子動用酷刑!賀家雖是沈家仇人,沈家卻不屑為你們壞了我們清白名聲,臟了我們的手!幾位差官都是奉的皇命,不遠千里送你們?nèi)ピ颇希量鄾]人道,反倒受你攀誣!可見你賀家人心性!” 官差本就惱賀北盛當著御史的面就渾說,若真被御史奏上一本,自己這吃皇糧的差事怕就保不住了。 聽得沈漣為他分說,對沈家好感更增,也就更加厭惡賀家,心道等路上的,爺爺讓你知道亂說話的后果。 賀北盛再次被堵,更加窩火,卻不信他所說,嘶聲道:“婦孺何辜,你們?nèi)羰沁€有良心,就放過她們……” 沈漣也是怒意上涌,再次踏前一步,厲聲道:“賀北盛,你還敢說婦孺何辜?沈琦的妻兒何辜?小棟哥何辜?沈家三子何辜?賀北盛,那日倭亂你在松江,松江前后什么樣你都是親眼所見,我且問你,松江百姓何辜?!松江多少婦孺遭屠戮,他們何辜!” 他說到激動處,握了握拳頭在賀北盛面前晃了一晃,咬牙道:“賀北盛,你不配說婦孺何辜,你們賀家害了松江上百條人命,多少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你們一家子都不夠償命的!流放,已是天子仁德寬恕了你。我與松江百姓且等著,你們終有被無常索命的那一日,且看十殿閻羅面前,你們?nèi)绾蝺斶€這一世的血債!” 賀北盛臉色慘白,每聽一句,便禁不住后退一步。 他當然知道,松江在倭亂后是怎么個蕭條樣子,近乎室室被毀,家家發(fā)喪。 他當然知道,二哥在這期間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大哥又為掩藏這個秘密殺了多少管家護院。 他們何辜?何辜? 賀北盛踉蹌向后,幾乎跌坐在地上,直到有差役上前拽住他枷上鐵索。 沈理拍了拍沈漣,沈漣平復(fù)了一番心情,拱手與押解的官差道別,轉(zhuǎn)身與沈理一并登車,再不理會此間諸人。 崔御史在原地呆站了片刻,他其實,并不知道松江通倭案的前后詳情,后來案子密審,他也是沒門路知道詳情的。 上彈章是一時意氣,也是追隨都察院的整體風(fēng)潮,后來是因想起年邁果毅的老母親,方頗為同情賀老太太…… 今日…… 崔御史忽覺荒謬,竟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他看了看有些失魂落魄的賀北盛,又不自覺想起那位剛烈的賀太淑人,心下嘆了口氣,到底還是過去,向賀北盛道了句珍重,從袖中拿出十兩銀票塞進其手里,方才離去。 賀北盛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道謝,卻瞬間手上就是一空,銀票已被官差搶了去。他張口欲喊,卻還是生生忍住,雙手緊緊攥拳。 為首的官差見崔御史走遠了,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小聲嘀咕:“窮官兒還擺臭架子,不懂規(guī)矩的青殼子,晦氣!” 見幾個差役都圍過來,笑嘻嘻的看著他手中銀子,他臉一板,把那十兩小銀票往懷里一揣,“待到了歇腳的地方再給你們沽酒。” 眾差役心里罵他小氣,面上還得歡喜,轉(zhuǎn)過頭來便兇神惡煞的吼賀家人趕緊上路。 紛亂間,一個嬌小的身影擠到賀北盛身后,低聲道:“五叔,休聽沈家人胡說!如今還不是他們怎么說怎么是!沈家是咱家仇人,豈會有好話?五叔,你不要忘了,就是他沈家害死祖母,我爹娘和二叔!五叔,咱們要報仇,要報仇!他們想讓咱們死,咱們就一定要活,要報仇!” 話說到最后已是有幾分凄厲。 她一張臉極是明艷,美中不足是下頜到頸間有一道長長的紅色猙獰疤痕,不過倒是與她此時猙獰的表情和狠厲的眼神極為相配。 賀北盛眼眸漆黑,臉上神色木然,也不知道是否聽見。 第六百零二章 鳳凰于飛(一) 賀老太太于都察院門前吞金的故事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在京城沸沸揚揚傳了小半個月,直到涉案人斬首的斬首、凌遲的凌遲、流放籍沒為奴等皆處置完畢,仍不斷有御史在上折時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