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八思量片刻，又道：“某家也聽過些那案子，知道沈家有三位爺被賀家害得受了大刑，好似那賀家還要謀財害命，不若某找人將這些散出去，就看看那老豬狗可有臉再說什么冤枉了賀家。”

    沈全一拍桌子叫好道：“合該這樣！我是受不得這鳥氣了！她若明日還去，我就去與她對質(zhì)，問問她，賀二那忘八羔子親口在堂上承認了算計我五房、算計了我二哥，害得我二哥身受酷刑，斷了臂膀更斷了前程！怎的到她口中就成了誣陷賀家！我倒要問問她，到底還要不要臉，可敢對天發(fā)誓，可是不怕那天打雷劈！”

    沈漣也激動萬分道：“整個兒松江都遭了難，沈家被洗劫一空，倒是他賀家只有幾個不值錢的鋪子被搶，這也是誣陷賀家？當天下人都是瞎子、傻子，只聽憑她一張嘴說不成！”

    杜老八如得軍令，鄭重應了一聲，便要去執(zhí)行。

    沈瑞連忙叫住他，“確實需要你去散布些話，卻不是沈家如何被賀家陷害?！?/br>
    沈瑞環(huán)視一周，最終目光落在杜老八身上，緩緩道：“你撒話出去，也是去提點御史們一二，這次派遣欽差，是皇上欽點的人選。而王守仁王大人不過是個副使，內(nèi)官張永張公公，才是正使欽差大人！”

    屋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都愣怔瞧著沈瑞。

    三老爺皺著眉，先開口道：“你這是要用皇上欽點去震懾都察院，用張公公移走御史對王伯安的注意，還是，想挑撥張公公去對付賀家？”

    沈瑞道：“都是。但主要是后者。”

    內(nèi)官之間從來不是鐵板一塊，相反，斗爭遠比朝堂更慘烈，手段也更下作。

    劉瑾想坐穩(wěn)頭把交椅，就得想法子把這個有實實在在軍功、能分走他權勢的張永踩下去。

    而眼下張永剛升了御馬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成為內(nèi)廷諸監(jiān)中第二把交椅，這屁股還沒坐熱，是不能出一星半點兒紕漏的，若這種時候如果出來彈劾他徇私舞弊判案不公的事兒，那便是將把柄送到劉瑾手里了。

    張永如何會允許這種事發(fā)生！自然要想盡一切辦法盡快給賀家定罪發(fā)落。

    沈瑞眼中寒芒大盛，賀太淑人，這次，就讓你嘗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么滋味，讓你自己親手給賀家貼上催命符。

    那邊杜老八立時打包票，絕對把張公公是欽差正使傳遍京城，也會極快把賀家說欽差偏袒等話傳給宮里的張永知道。

    果然，不出兩日，通倭案迅速結案。

    經(jīng)查，賀南盛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指使下仆殘殺庶人；誣告殘害士人；科考買題舞弊。判，斬立決。

    經(jīng)查，賀東盛，謀叛知情故縱隱藏；私刑拷打監(jiān)禁而致雇工人死。判，絞立決。

    經(jīng)查，賀延盛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拐帶人口。因在逃，發(fā)海捕文書。

    經(jīng)查，賀勇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判，斬立決。

    通倭系重罪，且造成松江傷亡慘重，此案從嚴從重，涉案幾人皆滿門男丁年十四以上者斬，年十四以下男丁并女眷流放三千里，籍沒家產(chǎn)。

    經(jīng)查，章耀祖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襲擊知府衙門，謀刺欽差，罪同謀逆。判，凌遲。

    經(jīng)查，閆寶文，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襲擊知府衙門，謀刺欽差，罪同謀逆。構陷誣告迫害沈家三子。判，凌遲。

    謀逆重罪，章氏、閆氏族誅，合族男丁年十四以上者斬，年十四以下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沒入教坊司為奴，籍沒族產(chǎn)。

    經(jīng)查，賀北盛，科考買題舞弊。因賀家已分家，不在東盛、南盛闔家抄斬之列。判，奪去功名，流放三千里（至海南）。

    經(jīng)查，賀平盛，科考舞弊，代人作文。判，奪去功名，黜為遼東小吏。

    經(jīng)查，沈珠、沈，糊涂庸碌，為jian人所乘，為虎作倀，判，籍沒家產(chǎn)，流放兩千里至云南。

    至此，通倭案終審結案。

    第六百零一章 天理昭彰（六）

    通倭案審判結果傳到各衙門時，賀老太太正穿著她太淑人的誥命冠服在都察院外，倒是比賀家其他人更早知道了結果。

    當一位崔姓御史好心告知她案子結果時，賀老太太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幾晃。

    賀五姑娘霞姐兒也呆在當場，半晌反應不過來，連祖母身子不穩(wěn)也沒伸手去扶。

    還是那崔御史搭了把手，穩(wěn)住了賀老太太。

    霞姐兒回過神來，心底的恐懼便瘋狂蔓延，擎著祖母的手抖個不停，肩膀顫了幾顫，終沒忍住，失聲痛哭。

    賀家小郎完全不懂姑姑在哭什么，茫然看了片刻，自己也有些委屈起來，扁扁嘴，也哼哼唧唧哭起來。

    再美的人，若不是梨花帶雨的哭法，而是驚懼交加的嚎啕，也沒有美感可言。

    有幾位觀望的御史原本還有意無意瞄著賀家姑娘，忽見賀家姑娘如此失態(tài)，雖心下理解誰攤上這樣的事兒都會這么哭，但到底生不出憐香惜玉的心思。

    門子聞聲也探頭探腦，想過來把人趕了，卻又怕走了犯人，上頭追究，便有人悄然往那邊去錦衣衛(wèi)衙門去報信。

    賀老太太卻是半滴眼淚也沒有，她強忍著喉頭的腥甜，不嘔那一口心頭血出來，站穩(wěn)身形，厲聲喝令孫女道：“閉嘴！”

    霞姐兒被喝懵了，哭聲戛然而止，圓睜著雙眼，淚珠兒卻還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