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章
陸三郎大喜轉而起身作揖謝起沈瑞來,沈瑞忍不住笑道:“三哥既讓我不用客氣,怎的自己倒客氣起來。” 陸三郎哈哈一笑,心下越發覺得親近。 這個除夕,雖然沈家仍在孝中,無法宴飲擺戲取樂,但仍過得極是熱鬧。 往年家中只寥寥幾人,今年卻有沈漣、沈全、陸三郎,且沈瑾因自己一人,也被徐氏叫過來一起過年,一直沒露面的沈洲也出現在除夕團圓宴上。 其實于沈瑾內心,是想去保定同鄭姨娘一起過年的,這許多年來,頭次能夠母子倆一起守歲,但也心知于禮法不合,他因婚姻之事開罪了李閣老,如今在翰林院也是步步維艱,去保定動靜太大,一旦被御史查知,只怕要被參一本。 不知道徐氏是不是也出于這個考慮,怕他犯錯,才召他過府過年。徐氏乃是伯母,長輩召喚,沈瑾自然要相從。 是夜席開兩桌,沈洲、沈潤、沈漣、沈全、沈瑾、沈瑞并陸三郎一桌,屏風內里徐氏、田氏、何氏帶著四哥兒、小楠哥兩個孩子一桌。 雖沒美酒葷食,素齋也做得極為豐盛,兩個小孩子哪里是能坐得住的,三兩口吃飽了,便一人手里拿把陸三郎從南邊帶上來的小竹劍,樂呵呵的在屏風內外跑來跑去,打打鬧鬧吵吵笑笑,平添無數樂趣。 便是一直沉悶不言聲的沈洲臉上也掛上了久違的笑容。 沈家不便放煙花爆竹,街坊卻是多有燃放,徐氏不忍讓兩個孩子失了這樂趣,便叫人給兩個孩子穿得暖暖的,由乳母抱著到門口看了一會兒街上煙花。 夜已深,席面撤去,因要在一處守歲,大家仍未散去。 一向體弱的三老爺已被安置在臨窗暖炕上,身邊還有兩個小人兒,縮著身子,小腦袋一點一點,如小雞吃米一般,很快就東倒西歪睡去,眾人看著他們都忍不住直樂。 點心茶水雙陸棋都被擺上來,但也沒人去玩,因有陸三郎在,他本就能言善道,更有一肚子南北各地奇聞異事可講,大家高談闊論,倒也不乏味。 子時一過,田氏便忙向徐氏告罪,使人扶著三老爺,抱著四哥兒先一步回房,生怕三老爺因熬夜壞了身體。 眾人也都各自安歇去了。 沈瑾、沈全都被安排在沈瑞院子里,而沈瑞,卻被沈洲叫了過去。 書房里燭火跳動,本就身體未曾痊愈的沈洲熬了這一宿,臉色顯出幾分灰敗。 沈瑞也有些疲乏,但仍打起精神,端端正正坐在沈洲對面,等著他先發話。 沈洲仔仔細細將沈瑞看了幾遍,心下越發不是滋味,好半晌才忽嘆道:“瑞哥兒,可是恨我。” 沈瑞有些詫異,不想沈洲能這樣直白說出來,在他印象里這人一直是情緒不大外露的,遠不如沈滄沈潤那般真性情。 便是沈玲過世時,若非何氏在火化沈玲時那般問,沈洲是斷然不會說出心里話的。 恨?不,沈瑞不恨。 自從了他知道當年是沈洲悔婚害孫氏嫁給沈源那個敗類,他對沈洲的感情就是,厭惡。 而便是有喬氏種種,便是有害了沈玨,也只是厭惡加深罷了。 沒有恨,因為從來都只當是陌路,沒甚感情可言。 “二叔想多了。”沈瑞搖頭淡淡道。 沈洲見其神情不似作偽,卻是嘴里發苦,“是我……”他只覺得唇齒重若千鈞,艱難的開口,“是我對不住敏娘。” 沈瑞神色更冷,“二叔不當與侄兒談這些。夜深了,二叔早些安置了吧。”說罷便起身要走。 “瑞哥兒。”沈洲喚住他,嘆道,“我不是想為自己開脫,當初的事,錯不在喬家,是我不孝不義。” 沈瑞雖然厭極喬家,但若沈洲將責任統統推倒喬家身上,他也會萬分瞧不起沈洲。 好在沈洲倒是一言擔當,沈瑞面色稍霽,仍冷冷盯著他。 沈洲嘆道:“這些日子,我想通了從前種種,今日說出來,也不是求得諒解寬宥。當年舊事,想來你已盡知,我也應當有個交代。” 沈瑞淡淡回道:“二叔沒甚可需‘交代’的,各人有各人緣法,各人有各人命數,二叔不必自苦。” 沈洲再次被不冷不熱的懟回來,卻是再說不出什么,只苦笑一聲,半晌喃喃自語道:“真好似黃粱一夢。” 沈瑞實不想再與他再多說這種無意義的廢話,眼下的沈家還有許多事要做,哪里有閑工夫追憶往事傷春悲秋,都不如去補眠。 他再忍不住,直接道:“如今已是夢醒了,不知道二叔有沒有什么打算。如今通倭的案子怕就要審結了,沈家何去何從尚且不知。賀家咄咄相逼,沈家退一步便可能是萬丈深淵,二叔心里可有計較?” 沈洲被他問得一愣一愣,似有些呆呆回不過神來。 沈瑞看得越發有氣,怪道被人輕易從國子監祭酒位上參劾下來,這是多沒成算的一個人! 他起身行了個禮,“那二叔且先想著,侄兒告退了。” 他走至書房門前,堪堪推開門,就聽得沈洲在背后道:“瑞哥兒,明日將你近來的習作都拿來我看。” 沈瑞再次愣住,微皺著眉頭,回頭去看沈洲,這位國子監祭酒大人,這是要來輔導他的功課? 只聽沈洲道:“家中諸事,我怕也幫不上什么忙。這次狼狽回京,又有喬家風波,京中舊友怕也避之不及罷。如今我所能做的,不過是多看幾篇時文,幫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