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
長壽回到沈瑞身邊低聲回稟道:“因怕帶傷上公堂被反咬一口,照二爺的法子賞了十來張他水澆梅花。” 沈瑞點點頭,怪道是這么個畏懼神情,心下卻又對長壽滿意幾分,這可比杜老八那簡單粗暴的刑訊手段強了許多,足以獨當一面了。 因是已問過話的,陸三郎那邊口供畫押一應俱全,沈瑞也沒必要再問一遍,與陸三郎分賓主落座,拿過口供來細細看了。 在這份供述里,這賀勇和賀勉差不多境況,也是個家貧、力大、有兩手功夫,且光棍一個、沒家小拖累,因而成為賀南盛手下打手式的人物。 只是這賀勇可沒有賀勉那般忠心,而是更看重銀錢,因此也不得賀南盛如何器重。卻也正因著他愛財,才被賀家另一旁支賀延盛收買,平素打著賀南盛的幌子,卻是在為賀延盛辦事。 這賀延盛是賀家六房旁支,據賀勇說是常跑廣州那邊生意,賺了大錢,在族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是手面很寬,給人賞銀極是大方。 早在年初,賀延盛就許了筆銀子,吩咐賀勇,若是賀南盛的管事賀祥安排他去“護衛”沈家三房九爺沈珠,便要暗中行監視事,最好套沈珠的話探聽沈家各房情形,再借著跟沈珠進沈家坊的機會,記妥了各處地形。 倭寇上岸前,賀延盛忽叫賀勇帶輛小車往沈家宗房西角門接人,侯在西角門沒一會兒,就有幾個沈家下人扛著抬著大小不一的袋子出來,有的袋子口露著菜蔬,有的露著個豬腳,顯見是廚下的。 車一路走著,路過什么糧米鮮蔬日雜鋪子,就有個沈家仆從下車,待出了城到了指定地方,就只剩賀勇一個人趕車,而那邊是穿著便裝的賀延盛帶著兩個親信親自來接。 那些裝著菜蔬豬rou的口袋中,竟有一個裝著個活人。 賀勇跟著沈珠在沈家也轉了許久,是認得這人的,正是沈家宗房嫡長孫沈棟。 十五歲的少年面色慘白,雙目緊閉,陷入昏迷。 賀延盛帶來的人給沈棟換了衣裳,又在其臉上抹了不知什么東西,顯得臉色更加駭人,宛如病入膏肓。 賀延盛幾人換了車就往南邊驛道去了,賀勇拿著銀子帶著新的任務趕車回城。 在倭寇上岸時,賀勇按照賀延盛的吩咐,引了沈珠過去,裹挾著他將沈家多個房頭搶個干凈,卻又依照賀祥的吩咐,留下宗房和五房不動以備賀南盛的后手。 沈瑞撂下口供,看了陸三郎一眼,這個案子中,沈家最大的麻煩就是沈珠實際上是通藩的,沈瑞先前已把沈珠打造成了個被藩王哄騙的傻蛋,只不知道在詔獄里,沈珠能招供成什么樣。 而這份口供卻是把沈珠整個兒摘出來,是被算計、被裹挾的,有了這份口供,無論沈珠在獄中又招供了什么,都可以作“屈打成招”了。 沈瑞再轉向賀勇,盯了他幾眼,目光并不犀利,卻嚇得賀勇縮了縮脖子。也不問他什么,沈瑞直接吩咐長壽將人看守起來,年后有司衙門開印立時送去。 打發下去眾人,沈瑞起身向陸三郎一揖,道:“多謝陸三哥仗義相救,多謝陸三哥思量周全,予沈家這口供。” 都是聰明人,也不需多說什么,陸三郎忙起身避過不受他的禮,道:“瑞哥兒這是作甚!”又笑道:“我還有事相求,瑞哥兒若是這樣,我倒不好張口了。” 沈瑞便也不再客氣,再次請陸三郎入座,陸三郎這才提起了陸家如今很不好過,章家人如瘋狗一般逮誰咬誰。 當初章家人鋃鐺入獄時,曾請托過陸家幫忙說話,可陸家自保尚且不易,哪里還能去救他們,且通藩板上釘釘,湊上去救人豈不是說明自己是同伙,自找死路么。 章家人便覺得陸家不顧同出一脈的情分,繼而生出“我好不了你也別想好”的念頭,要拖陸家墊背,在錦衣衛牢里不住攀扯陸家。 虧得陸家當時察覺不對就留下證據,又搶在頭里稟告了欽差大人,配合破案也算是有功,只怕真被他們牽連了去。 陸三郎道:“這次北上,途中聽聞了山西災民之事,隆冬時節,只怕賑災也少不得寒衣,族長便命我沿途置辦了些許,想托楊學士這邊進上去,聊表陸家忠心。” 這是想著沈瑞岳父楊廷和乃是天子近臣,直接將善舉上達天聽,若解了朝廷燃眉之急,能得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良善之家”,便也不懼章家攀咬了。 卻不知這件事根本不用楊廷和那邊,沈瑞自己就能辦了。 沈瑞聽后心中也是一喜,賑災確實是缺棉衣棉被的,因是九月地震,不少災民出來時天氣并不算寒冷,衣衫微薄,這一路逃荒抵達京城有少部分路上討著破衣御寒的,更多的人仍是單衣。 災民的居所可在西苑舊日象坊等處,賑災的口糧也有戶部撥給,唯獨這棉衣沒現成的兵部軍需倒有現成棉襖,卻是要供給邊關兵士,誰敢開這個口? 而便是尋了裁縫鋪子現做也是趕不及的,且這也將是極大一筆銀子。 還是眾勛貴子弟搜羅了自家府中乃至田莊上家仆的舊棉衣,又滿京城淘了些百姓的棉衣,發與災民暫且御寒。 陸家這批棉衣可謂是及時雨,且陸家非京城人家,也無需擔心那邀買人心的罪名,此舉必能在小皇帝那邊得個嘉許。 沈瑞也沒有假意考量等等做作行徑,直言道:“這事大善,陸三哥就交與我,過了年便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