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一時小楠哥午睡醒了,哭著要找母親,乳母哄不住,只得出屋來,因怕沖撞了幼童,并不往停靈的北屋里去,只在院中召喚何氏。 何氏闔眸半晌,才緩緩從屋里出來,接過小楠哥。 小楠哥一到母親的懷里便不再哭了,卻是緊緊抓住母親衣襟不肯松開,涕淚蹭了母親一身。 乳母忙過來收拾,何氏卻是揮手叫她下去,乳母雖應了聲,卻仍跟在何氏身后,生怕她體弱抱不動孩子,好隨時上去搭把手。 那邊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端著碗人參粥打廚下過來,瞧見何氏有些木然的抱著孩子站在院中,忙三步并作兩步趕過來,一手把粥遞給乳母,一手過去接小楠哥。 誰知道小楠哥卻說什么也不肯放手,只窩在母親懷里。 那婆子是何氏的陪嫁柳mama,一路跟著何氏從南京回來松江,瞧著何氏母子如此,心疼不已,忙不迭的去攙扶何氏,口中道:“下晌日頭毒,奶奶還是往屋里去坐。” 何氏由著她扶著進了屋,上了羅漢床,將兒子放在一旁,打發乳母下去,才向柳婆子道:“mama,五房大伯娘遣人來與我說,明日二老爺他們要來與我商量二哥的喪事,和日后我和小楠哥的安置。mama,你說,我們日后,要往哪里去啊……” 柳婆子愣了一下,“奶奶不準備回金陵?”轉而又自己掌嘴道:“是老奴糊涂了,金陵二老爺宅中只有幾個姨娘,琳二爺又沒成親。回去多有不便。” 何氏搖頭道:“伯娘與我說二老爺還會再帶幾家過去,都是闔家一起去的,有女眷在。” 柳婆子歡喜道:“那可太好了,那便回金陵吧?”其實柳婆子心中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回金陵,繼續依附沈洲;二是回何家,依附娘家。留在松江她也是想都不會想的。 回娘家自然是好的,只是回去路途太遠,別說小楠哥太過年幼,就以何氏現下的身子怕也是撐不下去的。 柳婆子并不知,在何氏心中,已然沒了娘家這個選項。娘家雖好,可何氏還有一兄一弟,她帶著年幼的兒子,帶著大批家產回去,能不能守得住?父母哥哥是疼她的,嫂子呢?將來的弟媳呢? 金陵。好是好。但如果沈洲一定要過繼小楠哥為嗣孫呢?怎么安排她? 小楠哥,有著二三十萬兩銀子的身價,同去金陵的旁的族人呢? “不回金陵。”何氏接過粥碗,慢慢將一碗人參粥喝盡。“進京。” “進京?”柳婆子有些愕然,怎么會是進京?“進京投靠誰?” “二房。”何氏平靜的道,“方才來人提及瑞二叔說的,我們母子可進京投奔二房。京中二房大太太和三太太都是慈和人。” 柳婆子還是十分不解,因沈玲雖是跟著二房沈洲,卻是同京中二房諸人沒甚交情,奶奶這樣去投奔好嗎? “京中二房聽說是尚書府邸,當家主母出身閣老府,雖然尚書老大人不在了,但這高門大戶……” 何氏扯了扯嘴角,至少二房豪富,沈瑞一個小小少年能眼都不眨就把這樣一處宅子過到小楠哥名下,是仁義,也是闊綽,可見小楠哥這點子身家二房還不看在眼里。 進京吧,總好過在旁處提心吊膽。 柳婆子沒得到何氏回復,只見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便不敢多問,只默默在心下盤算,若要進京,須得注意些什么,再帶些什么。 這些年常在南邊,奶奶和小楠哥的衣裳被褥都不厚實,聽說北邊冬天極冷,大毛衣裳還得過去才找的到好皮子添置,被褥卻是要早早備下為好。 柳婆子打起精神,和何氏說了一聲,便帶著兩個粗使丫鬟出去街上買布回來縫被褥。 這一忙就忙到掌燈時分,何氏因吃著安神的藥,早早便乏了,這些時日都是柳婆子親自為她守夜,便收拾了針線在矮榻上睡下。 柳婆子原就年邁覺少,因心里有事,翻了幾次身也不曾睡著,聽著外面遠遠傳來二更鼓聲,才朦朦朧朧睡去。 好似剛墮入夢鄉,便聽得重物落地的巨響,接著又有叫罵聲傳來,柳婆子陡然驚醒,坐起身來一聽,確實嘈雜一片,好似打了起來。 柳婆子當時就慌了神,忙不迭過去推醒何氏,慌手慌腳為她更衣,又一疊聲喊外間的乳母快抱小楠哥過來。 何氏陡然被喚醒,驚出一身汗,柳婆子為她穿衣的手抖得厲害,怎么也摸不到地上的另一只鞋,又慌張去點亮燭臺。 乳母衣裳穿得歪歪扭扭,抱著哭號的小楠哥進來,掂著小楠哥不住在屋里走動,惶惶然不知所措。 外院亂紛紛人聲嘈雜。 屋內只聞孩童清亮的哭聲。 燭臺下,針線笸籮里一把剪子閃著精亮的光。 何氏心里騰的拱起一股火來,兩步奔到案幾前,抓起那把剪子,一把推開房門。 第五百七十一章 人心鬼蜮(九) “玲二奶奶聽著動靜出來時,正聽見那幾個賊說自個兒是城南潑皮,被那個叫王振業的雇來的,要他們來搶孩子。玲二奶奶就惱了,瘋了一樣沖過來,又一眼認出那個叫王振業的是二房涌二太太的娘家侄兒……” 三更半夜,馬車上在街上疾馳而過,馬蹄踢踏車軸吱呀,在靜夜中傳出很遠。 幸而松江不像京城那樣有宵禁,否則許多事情都要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