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3章
沈瑾冷冷道:“老爺最好記得住,不然禍從口出,兒子小小的翰林編修,只怕自個兒都保不住,更別說保得住老爺。老爺只能自求多福。” 沈源不甘心的撇過頭,不與兒子對視,口中兀自道:“小畜生,沒有尊卑,管教起老子來!老子要告你忤逆!” “甚好,老爺去告,兒子這官不做了倒也踏實了,省得日日為老爺懸心,兒子便回家做個田舍翁,專心侍奉老爺養病。”沈瑾素來性子溫煦,再沒這樣與人辯過口舌,如今跟渣爹說起狠話,竟是十分解恨。 沈源也沒成想兒子回嘴這樣順溜,一時氣個仰倒,除了“小畜生、小畜生”的罵,再也說不出旁的來。 沈瑾望了望窗外天色,決定結束這番對話,只道:“明日分宗,前前后后這許多事,老爺還是好好想想清楚,犯了族規,自當領罰,族里要罰銀補償那幾房,只家里現下這境況,銀子從哪里出還要老爺定奪……” “罰銀?倭寇搶去了與老子有什么相干,罰老子賠他們,憑什么?”沈源如打了雞血一般,聲音又高漲尖利起來,脖子上青筋盡數突起,雙目近乎瞪出眼眶。 經歷了貧窮,又經過了富貴,沈源如今六親不認,只覺得銀子最親。 “何止銀子,這幾房,還有幾條人命!”沈瑾只覺得身心俱疲,懶怠同沈源說話,只道:“老爺慢慢思量,明日再請老爺去祠堂……”說罷也不理會沈源的反應,甩袖離去。 才出院門,迎面有小廝跑來回話,說賀九太爺來看太太了,兩輛馬車已進了門。沈瑾不由皺眉,越發覺得心累,這種時候賀九太爺又來裹什么亂? 那邊賀九太爺剛剛跳下馬車,沈瑾迎過去正待說話,卻見后面一輛車上邊上站的,不是賀家五老爺北盛是誰? 而賀北盛正扶著下車的,正是滿頭銀霜的賀老太太…… 第五百六十章 沈氏分宗(七) 沈瑾一見賀老太太,臉就沉了下來,冷冷看了一眼陪在一旁的四房外管事。 這種時候,還敢把賀家人往家里帶,這管事也做到頭了。 那管事原就是源大太太小賀氏提拔的人,見到賀九太爺來看閨女,哪里還敢攔著?就是自己大爺,平日里待繼母也是客客氣氣的。 管事看見沈瑾的眼神,心里也是一突,暗暗后悔,他倒是看見兩輛馬車,誰又料到里頭坐的是賀老太太? 沈瑾那邊跟沈源生氣還沒消氣,再見賀家人更擺不出好臉來,當下草草朝賀九太爺行個禮,便道:“小子還有急事,先出去了,請太太來與太爺敘話。”說著閃身就往外走。 賀九太爺何嘗不知道這種時候帶賀老太太來會惹惱這小狀元公,他因兒子賀平盛險些被害也早就把賀家宗房當了仇人,可是賀老太太執意堅持,他也還沒到撕破臉的地步,便不得不走這一遭。 說白了,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賀東盛身居高位,他兒子只是個芝麻小官,還禁不起賀東盛再害一次。而沈瑾,不過是新科狀元,且是他名義上的外孫,再怎樣,有名份大義,沈瑾就算再不滿也不好對付他這一房。 見沈瑾不賣他這便宜外公的面子,賀九太爺雖然面上尷尬,卻暗暗叫了句“好”,下次賀老太太再想利用他或是他女兒,他就可以用小沈狀元不買賬的借口推掉。 因此老爺子只做一張苦瓜臉,并不開口留人。 賀老太太見沈瑾如此,臉上雖還掛著慈愛的笑容,眼底卻多了陰霾。賀北盛最是火爆脾氣,張口便道:“外甥要去哪里?什么樣的急事撇下長輩就這么走了?” 沈瑾連眼風都沒給他一個,恍若未聞,大步流星前行。外甥?多大的臉! 賀老太太也不得不開口,“狀元公慢行,老身有話要說。” 沈瑾依舊當沒聽見,眼見就走到了院門。 賀老太太也顧不得了,扭頭去瞧賀九太爺:“老九,你就這樣看著你外孫目無親長?他年少輕狂,你這當長輩的怎的不教一教他!他如今是狀元,當是天下士子的表率,這要是傳了出去……” 她聲音里沒有以往的和藹從容,帶了幾分尖銳,話是沖著賀九太爺說的,卻是說給沈瑾聽的。 奈何,沈瑾只當他們都是耳旁風,一只腳就要跨過門檻了。 賀老太太是真急了,便是再有智謀,遇到個不聽不看的也是無用。她狠狠瞪了一眼旁邊木頭樁子似的聽訓就是不肯開口的賀九太爺,高聲道:“瑾哥兒且慢,我有你娘孫氏那織廠的事情要與你商量。” 孫氏兩個字祭出,沈瑾生生頓住踏在門檻上的腳,緩緩收了回來,平復了一下情緒,才轉過身,冷冷道:“賀太淑人想是記錯了,我娘……早在六年前,就沒有什么織廠了。” 廣袖下,沈瑾一雙拳頭握得死緊。賀家算計沈家就自織廠起,今天賀老太太又跑來提這茬,居心何在? 賀老太太面有愧色,歉然道:“是老身那孽障,當初糊涂……” 沈瑾突然接口,出言譏諷道:“十萬兩銀子的織廠五萬兩買下,賀二老爺精明得緊,哪里糊涂?這次,不也是這樣精明?” 賀老太太一呆,幾乎忘了維持那份慈愛相,她所見過的沈瑾溫潤和煦,幾時說過這樣尖刻的話?! 連賀九太爺也暗暗心驚若這才是沈瑾的本性,那往后他們父女還是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