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2章
想到那幾千畝族產,沈源吃了兒子的心都有。那些都當是他的!他的! 宗房的日子憑什么過得富貴體面,就是因為當族長,掌握著族權,打理著族產,權與利都有了。 沈瑾垂著頭,只任他叫罵,一聲不吭。 之所以來告訴沈源分宗的事,是因沈瑾也想到了分宗之后,只怕族里就要處置沈源,到時候也沒法再讓沈源“病”著。既要讓他到祠堂,就不能不先告訴他明白,否則到時候再鬧將起來,更是麻煩。 誰知道剛開口說了分宗,沈源就暴跳如雷。 帶累了家族,給沈氏一族差點帶來滅頂之災,竟然還做著族長夢? 沈瑾忍不住譏諷一笑,能這么大喇喇說夢話的,除了三房天真浪漫的湖大老爺,就是自己這親爹了。 這一出一出的,父子情分早已經消磨干凈,剩下的只有悲苦無奈。偏生沈瑾只要還想在仕途上走下去,這親爹,他就還得供著。 沈瑾站得離沈源遠遠的,雖沒看他,眼角余光也提防著他沖過來動手。倒不是怕挨打,只是臉上頂個巴掌印子去開祠堂分宗未免不妥。 四房就是個大笑話,沈瑾不想自己擺出來讓人平白笑話了去。 眼見沈源咆哮半晌罵累了,往椅子里一歪,端起桌上茶來一飲而盡,甩手又將茶盞向這邊砸來。 沈瑾輕巧避過,抖了抖濺上碎瓷屑的袍角,抬頭望向沈源,緩緩道:“老爺身子不妥,智慶堂的宗子,兒子便代父親居之。以后老爺就可專心養病……” “放屁!”沈源氣得險些將一口水噴出來,族長叫這個小畜生弄沒了,分了宗還想來算計他的宗子之位,反了天了! 沈源滿心憤怒,一拍桌子,騰的站起來,氣得語無倫次:“畜生!畜生!老子還沒死呢!豎子爾敢!看我不打死你這小畜生……” 沈源乘怒作勢要撲來,可對上沈瑾清澈冷冽的目光,沒來由的心下陣陣發寒,腳下不免踉蹌,到嘴邊的狠話也不自覺咽了下去。 沈瑾向一旁讓了讓,眼皮都沒抖一下,便繼續緩聲道:“還有一事,老爺也當心理有數,這次沈家遭難,皆因閆家報復之故,追本溯源,是老爺當初處置與閆家的婚事不妥當,才釀成大禍,那日欽差大人審案,閆舉人已經交代的清清楚楚,族人也都知道了。待分宗之后,老爺這觸犯族規之事,族里應也會拿出來說一說?!?/br> 沈源聽得眼睛都直了,又驚又怒,一疊聲罵道:“胡說八道!老子哪里犯了族規?姓閆的都是黑了心肝的王八羔子,區區一介商賈就想要找個狀元做女婿,白日做夢?他禍害沈家跟老子有什么相干?攀扯老子作甚!老子好好當著官都叫姓閆的禍害了,族人怎么不幫老子找那姓閆的算賬,說我觸犯族規?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罵著罵著,沈源忽然就想起來,親事,哪兒來的親事,還不是這小畜生的親事,自己為的是哪個?真正的禍根是這不孝的畜生才是。 思及此處,沈源又來了精神,指著沈瑾罵道:“畜生!親事還不是因為你!你既能娶到閣老家的姑娘怎么不早告訴我?老子還不是因為你才得罪了閆家!問老子的罪?!要問先問問你這小畜生的罪!” 越說越順,想起兒子狀元身份,沈源多了幾分底氣,“對!先問你這小畜生的罪!我倒要看看,誰敢來問狀元公的罪!誰敢來問閣老家女婿的罪……” 沈瑾平靜的面具再也繃不住,眼里也染上了怒火,厲聲打斷沈源的話,“老爺慎言!是要給家里招禍嗎?!閣老家的事也是能這樣說的?傳了出去,惹怒了閣老,可有好果子吃?老爺在揚州學官任上貪墨了多少心里沒數?可禁得起閣老一怒?” 沈源頭次見這樣的兒子,一時也被他氣勢所懾,啞了聲音,卻又不甘心被兒子壓制,忍不住辯聲道:“明明是你寫信回來說的……” 沈瑾面如寒霜,聲音冰冷:“兒子幾時寫過閣老家的話?老爺糊涂了,是想兒子仕途就此到頭嗎?” 攤上這樣一個蠢出天際的爹,沈瑾心里已是悲苦都沒了,只剩下怨懟。 沈家鬧出這一出來,李閣老哪里還會許婚? 沈家這次的官司,背后牽扯到是李閣老與謝閣老的“首輔之爭”。沈家雖只是池魚之殃,可也是被攪合進來,李家怎么還會繼續重提親事。 就是真的重提此事,沈瑾也要顧及沈理的立場,不好接下這一門親事。 李閣老家原也只是有這樣個意思,又不曾張揚,打消念頭了,靜悄悄的,彼此還是陌路,相安無事??扇羰沁@蠢爹再出去胡說八道,毀了傳到李家那邊,那他沈瑾這仕途真就到頭了。 新科狀元三年一個,仕途折戩的也不少見。 “弒父”這念頭又在沈源心底閃了閃,生生被他強行按了下去。 這世上只要做了就有痕跡,不可能水過無痕。 沈瑾暗暗深吸口氣,平復了心情,可繼續開口時,還是忍不住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老爺記住了,你要與閆家悔婚,是因著看兒子狀元及第,你想另攀高門,是想著京中管著什么官宦人家也比鹽商家要好,這才悔了。這事,與什么大人物都不相干,也沒有什么閣老的事!可記住了?!”最后幾個字不禁拔高了聲音。 沈源臉上贅rou抽了抽,咬牙道:“畜生,我是你老子,不是三歲稚童!還不用你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