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血脈不能割舍,不求她們與娘家斷了干系,可這樣敏感時候,沈家的宗婦與未來宗婦這樣毫不遮攔的回娘家,未嘗不是向外界宣告沈賀兩家的關系尚未決絕。要是沒有沈海的應允,這婆媳兩個敢這樣自作主張?這才是沈全憤怒的原因。 賀老太太安排賀五去迎候學政大人也好,想辦法與侄女賀氏緩和關系也好,都是為了賀家與兒子,沈全雖是腹誹不已,卻也能理解。可宗房上下這般行事,卻是讓人無法接受。 “這樣的族長,這樣的宗房,真是讓人忍無可忍!”沈全咬牙道:“我要去問問,他們到底是什么意思?前面族長算計我二哥與玲二哥的事還沒有算賬,他們怎么敢這個時候再算計什么?” 沈瑞想起之前與沈理、沈淵兩個說的族長異位之事,道:“三哥,要是宗房真的收了賀家好處,已經與賀家私下和解了怎么辦?宗房婆媳兩個都是賀家女,子孫都有賀家血脈,賀家成了刑余人家,對宗房一脈子弟以后的仕途也有影響。” 世俗血脈,雖是以父族論,可是母族的分量也不是無足輕重。影響方方面面,即便不是落實到文案上,可法理不外乎人情,只說沈入仕多年,也沒少受賀大老爺的提挈。族親雖是同姓,可到底血脈已遠,比不得賀大老爺這個嫡親堂舅。 沈全是個最通世情的性子,哪里想不到宗房“苦衷”,可是他能體諒賀老太太,卻無法體諒宗房,這個官司里有一條人命,還徹底斷絕沈琦的前程,不是宗房想要和解就能和解的,即便宗房有族長,也不能代替沈氏族人做這個決定。 可是宗房真要和解,五房怎么辦? 第五百四十一章 嫌隙漸生(六) 沈全怔了好一會兒,面上滿是糾結。 宗族的力量,經過千年沉淀,早已與禮教一樣深入人心。饒是素來活絡的沈全,氣的是十分狠了,也說不出脫離家族的話來。要是只是他自己的事,定受不了宗房這般行事,可是他身后還有五房,還有即將丁憂的長兄與斷了前程、身體殘疾的次兄。沈瑛不在時,沈全能打理五房內外;可真是遇到大事,能最后做主的只有沈瑛這個五房長子、新的當家人。 沈家在松江傳承百余年,能狠下心來脫離宗房的也只有已故二房三太爺。即便當年三太爺有苦衷,兩個胞兄被害死,悲憤之下離開故鄉,可到底有進京趕考這層原由在,有個做京官的由頭,并沒有真的讓自己從族譜上除名。 就是當年沈理,身為遺腹子,打小被親叔祖父侵吞家產,族人也多袖手旁觀,可沈理一朝成為狀元,最大的報復也只是“無視”而已,要是再過了,外人就要看笑話。 換做食不果腹的貧寒之家,吃飽肚子是大事,所謂親戚血緣也是個人顧個人;可是既是士紳人家,子弟讀書出仕,名聲緊要,卻是一步不能行差。 沈全眉頭擰著,恨恨道:“這還是族長呢,不求他能公正無私,可也不能這樣無恥!不用想,就是找上門去,那邊一個‘病著’,說不得就要將事情含糊過去。族中幾位老太爺相繼過世,如今能訓斥族長的長輩也不剩幾個。” 至今還在世的族老中,能直接與宗房說上話的只有九房太爺,可是他的人品名聲早就壞透了,又向來是趨利避害的性子,哪里會這個時候出頭得罪宗房;剩下的幾個其他長輩,多是旁支,要么地位不顯、人微言輕;要么從外官任上致仕,有資格說話的,也是風燭殘年,言語行動不便。 沈瑾見沈瑞胸有成足的模樣,忙問道:“二弟莫非有什么主意?” 這里是大門口,說上幾句話不起眼,卻不是聊天的地方。 沈瑞想起自己身上任務,點點頭道:“我先去見嬸娘,隨后我們再說話。” 沈全的怒氣xiele一半,帶了幾分心灰意冷。 今日并不是“燒七”的日子,沈瑞過來,沈全、沈瑾也好奇,便隨他進了二門。 沈鴻過世尚不及月,郭氏的頭發就白了一半,不過精神尚可。她到底不是一心依靠丈夫的柔弱婦人,當家作主慣了,做了五房幾十年的頂梁柱。雖說夫妻情深,鴛鴦失偶令人傷心,可沈鴻不是暴斃而亡,身子骨虛了幾十年。說句實在話,郭氏自打嫁過來,就做了隨時守寡的準備,沈鴻以病弱之軀,活到將知天命之年,已經算是奇跡。 逝者已矣,夜半無人,傷心是真傷心,否則郭氏的頭發也不會都白了;可傷心過后,她依舊是那個能做五房頂梁柱的鴻大太太。又有個受了磋磨,為父親病故傷心的次子,還需要她勸慰開導,她竟是連傷心都不敢太流露。加上她也怕自己這樣病下去,給兒子們添亂,這才強撐著吃藥,讓自己好轉起來。 眼見沈瑞來了,郭氏看了他好幾眼,帶了心疼道:“可是苦夏?怎么瘦了這許多?沈理那邊宅子多年沒人住了,定是各色也不齊全,嬸娘之前疏忽了,竟是忘了這一茬,任由你兩頭住,很是不應該。你還是回這邊來了。你的院子還給你留著,就是淵二老爺那邊,也讓你三哥從灶上找兩個妥當婆子過去。” 兩人前幾日“燒七”時還打過照面,只是當時郭氏精神懨懨,全部心思都在丈夫喪事與次子的身體調理上。如今靜下心來,她才發現沈瑞面上瘦了許多,下巴都尖了,不免自責起來。 沈瑞搖頭道:“嬸娘不用擔心,侄兒不是苦夏,是長個了,從京里帶來的衣裳都短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