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合上賬本，就見沈理面露猶豫，便道：“六哥是在想賀西盛的用意？”

    沈理冷哼道：“還能有什么用意？不過是想要讓沈家打個頭陣罷了，弄倒了趙顯忠賀家跟著解除了威脅；弄不倒趙顯忠，也不干賀家的事。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滿肚子的算計，賀家也不過如此了。我想的是如何用這本賬冊，有些拿不定主意。”

    沈理自打中舉，就出門在外，或是求學(xué)或是為京官，與賀西盛還是頭一回打交道；沈瑞卻是見識過賀西盛的手段，那真是人前儒雅君子，人后一肚子計謀，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算計孫氏的嫁妝產(chǎn)業(yè)是第一遭，算計三房財產(chǎn)是第二遭，都是幕后籌劃，半點不是不沾身。沈瑞絲毫不敢小瞧賀西盛，看著手中賬本若有所思，道：“賀二老爺既早就有了后手，叫人盯著知府衙門，那想必對于幾位族兄之事也有所了解，今日卻是半點不提，這是什么緣故？”

    同提供趙顯忠貪污的證據(jù)比起來，提供沈家?guī)孜蛔拥茉诒O(jiān)獄的消息，不是更能賣人情給沈家嗎？這么不費力氣就示好的行為，賀西盛怎么給忘了？

    沈瑞想到一個可能，握著賬冊的手不由一緊。

    沈玲的罪名，是被倭寇上岸后受害鋪面老板們咬出來的；沈珺與沈琦兩個的罪名，卻是都有人出首后衙門才抓人的。畢竟這兩人的罪名，太過牽強，并沒有實打?qū)嵱薪Y(jié)交倭寇的證據(jù)，并不像沈玲那樣確是招待過兩位閩地商人，身上背負(fù)嫌疑。

    只是出首兩人的人，因為衙門那邊瞞的緊，沈家并沒有查出是誰。之前因為懷疑沈家有內(nèi)鬼，所以他們都關(guān)注重點都在“內(nèi)鬼”身上，只當(dāng)是他故意將宗房老宅的消息泄露出去，才讓知府衙門那邊有借口安排人出首抓人。

    現(xiàn)下想想，趙顯忠并不像個膽大的，像那樣明顯偽造證據(jù)、經(jīng)不住推敲的事他不會去做。如此一來，便真正有個往衙門出首狀告沈珺、沈琦的人。

    沈珠那里，已經(jīng)被嚇破膽，能說的都說了，顯然并不清楚此事。

    可真有一個或兩個小民，不畏懼知府衙門威嚴(yán)，敢主動前往且狀告松江首姓的沈家？又對沈家內(nèi)情熟知一二，能安排人做到這一點的，似乎正有一人。

    第四百九十七章 別有用心（二）

    既是有了懷疑目標(biāo)，次日，沈理便吩咐手下盯上兩人，打聽兩人這半年來的一切消息，一是知府衙門的幕僚閆舉人，二就是賀家在松江的當(dāng)家人賀西盛。

    閆舉人這里，與知府后街小寡婦的緋聞，因為并不曾特意瞞人，一下就打聽出來；倒是賀西盛那邊，除了在沈家出事后沒有援手之外，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

    然而，知府衙門花了大銀子買出來的消息，似乎驗證了沈瑞之前的猜測。

    首告沈琦的人已死，那是沈家五房旁系姻親，就住在沈家坊后街，卻是個浪蕩破落戶，因愛賭博輸光家業(yè)，房子妻女都賣了，打著姻親的名頭，曾經(jīng)上門向沈琦借銀子被拒，倭亂之后就出首告了沈琦，將沈琦妻兒被綁架之事與倭寇進(jìn)城聯(lián)系到一起，給沈琦扣了個“通倭”的罪名。

    至于首告沈珺的人，不是旁人，是沈棟身邊的書童洗墨，并不是沈家世仆，是早年在京城添的人，這次在老家丟了小主人，不知是真的懷疑沈珺，還是怕承擔(dān)罪責(zé)故意攀咬沈珺，就借機將沈珺給告了。只是他不是良民身份，“以奴告主”是大罪，挨了板子關(guān)在大牢里，等到結(jié)案后要流放的。

    要說聽了沈瑞的猜測，沈理對沈西盛的懷疑只有五分，現(xiàn)下也變成了七分。一個爛賭鬼、一個十四、五歲的童兒，要是沒有人教唆，哪里知曉衙門大門朝哪里開？

    只是再多的懷疑也只是懷疑，沒有證據(jù)，就無法揭開賀西盛的狼子野心。

    “算算日子，欽差將至，只盼著是劉閣老的人。”沈理拿著那本記錄著趙顯忠的賬冊，對沈瑞道。

    只有劉閣老的人，才能站在中立立場，毫無忌憚地處置松江知府，既不用賣人情，也不用因陣營不同而避嫌。

    不管是為了沈家，還是為了家鄉(xiāng)父老，趙顯忠這顆毒瘤都不能留。只是賀西盛想要拿沈理當(dāng)槍使，也太小瞧了他，既有欽差下來，如何“查案”、如何“結(jié)案”自然是欽差的事。沈家這邊做的，就是讓欽差查到應(yīng)該查的。

    雖因美色誤人，耽擱了半日，可過后閆舉人還是知曉了沈賀兩家結(jié)盟之事。

    次日回知府衙門，趙顯忠便將閆舉人請過去說話。

    同趙顯忠的略顯慌亂比起來，閆舉人知曉兩家或許聯(lián)手后可是鎮(zhèn)定多了。他奉命到松江來，一是為了謀財，二就是為了謀人。

    沈家是第一目標(biāo)不假，可順帶收服了賀家也是功勞一件。畢竟賀家老大如今是戶部侍郎，六部實權(quán)官，再熬幾年，說不得一個尚書可得。只這一個，就足以頂用。如今江西官場都在寧王勢力范圍內(nèi)，以后同戶部打交道的機會還多，戶部能有個自己人總是好事。

    趙顯忠因被沈理警告，已經(jīng)存了別的心思，盼著閆舉人也能給自己出個有用的主意，不想閆舉人道：“恭喜東翁，賀喜東翁，沈賀兩家此時聯(lián)合，正是幫東翁解決了個大難題。”

    趙顯忠不由目瞪口呆：“雨幕，這是怎么話說？”

    閆舉人摸著短須道：“欽差將至，就算東翁有心將倭亂之事盡推到沈家頭上，到底證據(jù)不足，疑點眾多；要是將賀家牽扯到里面，可就不一樣。沈家只有三房經(jīng)商，又因之前分家的事已經(jīng)分崩離析；賀家卻是不同，聽說賀家養(yǎng)了十幾條販布的船，順著長江，直接販賣至蜀中去。賀家二老爺交游廣泛，有不少三教九流之輩成為賀家座上賓。同沈家這樣滿門讀書人相比，賀家似乎更有‘通匪’的嫌疑。要是兩家勾結(jié)，禍亂地方也不是什么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