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素來最是愛潔的沈珠,此刻面對冷心冷面的沈瑞,也不該提什么先更衣的要求,忙不迭的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原來,事情從上次進城求情說起,賀家勾結四房侵占三房產業后,沈珠曾進京求情,可二房置之不理,沈理也沒有出面為沈家撐腰。雖說賀家看在沈理面子上,最后退了一步,沒有將三房必入絕境,可沈珠依舊感覺到“世態炎涼”,將族人恨了個半死。 在回松江的水路上,沈珠就遇到了“貴人”,并且得到貴人青睞。沈珠因前幾年落選二房嗣子之事,一直耿耿于懷,覺得二房大太太徐氏“有眼無珠”,只顧舊情不顧才學才會選中沈瑞、沈玨兩個,如今得“貴人”青睞,自然孔雀開屏般,恨不得將才華都展示一遍。因只有秀才功名,為了怕對方小瞧,少不得松江沈家的淵源與現在的輝煌娓娓道來,不說別的,就說這一代族兄弟,兩個狀元、兩個進士就足以使得沈家笑傲江南文壇,這番說辭果然引起貴人對沈家的興致…… 第四百八十八章 引蛇出洞(四) 直到松江下船時,“貴人”不僅贈送沈珠一方端硯、一幅古畫,且親臨松江,目睹了松江的沈氏一族的富足。松江良田,十分中三分歸沈家,這是多么龐大的數字;松江府縣的商鋪,也有三分是屬沈家所有。只因沈家耕讀傳家,百余年來出仕者絡繹不絕,才得以庇護家族,避免了外人的貪婪與窺視,成為盤踞松江地方的地頭蛇。 那貴人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舉動高貴,儀容不凡,加上帶著的護衛幕僚美婢,色色齊全,沈珠心中已有揣測,越發奉承。 貴人了解完一圈后,倒是沒有直接提到沈家如何,只是為沈珠抱不平。貴人稱沈家子弟得天獨厚,沈珠亦是神童出身,槍打出頭鳥,才會因此得到族人忌憚打壓,才會在舉業上不順。貴人又提及去年南直隸鄉試主考官,不是旁人,正是沈理當年的房師,說不得得了沈理示意,才會使得沈珠落榜。 時隔半年,沈珠早已忘了自己應舉時的忐忑與不順,剩下的都是懷才不遇的郁悶。聽了貴人的話,越琢磨越是這個意思。連沈全這個資質愚鈍的都過了鄉試,沒道理自己這個打小被蒙師族親稱贊的“神童”落第。 貴人既說沈家現任族長無能,才使得各房零散,正需有能力之人整合。沈珠就代入了自己,覺得自己既是跟當年族長太爺似的,一呼百應做個一族之長也是得意事。那樣的話,不管沈理、沈瑾,還是沈瑞、沈全之流,就都得客客氣氣,真要惹怒自己,自己就將他們除族,讓他們無容身之地。 只是沈珠還不傻,少不得也話里話外打探貴人身份,貴人只是越發高深莫測,始終沒有讓沈珠探到底兒。等到貴人離開,暗示會扶持沈珠為沈家族長,沈珠則清醒了幾分,少了幾分熱切,自當對方是隨后糊弄人。不想隨后有閩地商人來松江,帶得就是貴人的信物,沈珠的機會來了。 說到這里,沈珠已是嚎啕大哭:“我不知道他們要殺人,他們既拉著賀家,我只以為他們另有算計,是想要拉沈家下水,為得是要挾六族兄那里,沒想到他們是倭寇,竟然會進城洗劫。是賀家,都是賀家……” 事情過了兩個月,沈珠早就琢磨過味兒來。因為有他自己做內應,如今這“通倭”的嫌疑死死地扣在沈家頭上,沈氏一族劫難就在眼前。沒有了沈氏一族,自己就是做上族長,也不過是個虛名。反而是賀家,握著沈家這樣的把柄,已經買通了趙知府,就等著吞并沈家產業,坐收了漁翁之利。 沈珠后悔莫及,卻是沒有反悔余地,只能戰戰兢兢。因為九房老爺知曉些皮毛,他這些日子也怕自己被推出來,所以才會關注九房,知曉九房老爺出門時,帶人去攔截。 沈珠哭的狼狽,沈瑞卻恍然未聞,陷入沉思。 沈珠生在沈家、長在沈家,即便三房只是行商賈事,可吃穿用度上都是士紳做派。在氣勢上能鎮住沈珠,被沈珠認定為“貴人”,那肯定不是尋常人。當然,能假借倭寇之名,劫掠府城,這般兇悍,也不是常人所為。偏生在江南一地,還真有一個在歷史上留了一筆的“貴人”,不是別人,正是寧王朱宸濠。 寧藩始封王是寧獻王朱權,是太祖皇帝第十六子,十六歲就藩大寧,封號寧王。后靖難之役,成祖皇帝以“劃江而治、平分天下”威逼利誘寧王聯手,不想等到成祖皇帝得了江山,不僅沒有兌換諾言,還將寧王藩地從大寧移到南昌,奪盡兵權。 因這個淵源,幾代寧王都心存不平,到了第四代寧王朱宸濠時,野心持續膨脹,先是收買正德皇帝身邊劉瑾,恢復寧王一系被裁掉的護衛,后來又因正德皇帝無子,送自己的兒子進京,謀取嗣子之位;最后謀取不成后,就直接拉了反旗。 算一下時間,現在正是寧王朱宸濠繼王位數年,藩地安定,野心初顯,想要恢復藩王護衛的時候。 寧王與沈珠相遇的時間,與藩王輪流進京朝覲的時間又對上。 沈瑞雖沒有證據,可卻是覺得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沈珠卻從一個牛角尖到了另外一個牛角尖,不知是“幡然醒悟”,還是想要“將功贖罪”,道:“瑞哥兒,告訴六族兄,這是賀家的陰謀。自打二房大伯父病故,賀家自以為沈家人官職比不上賀家,就開始窺視沈家產業,否則當初也不會假借四房叔父的招牌來侵吞三房產業,卻是貪心不足,想要將沈家一網打盡。那個大騙子,從京城到松江,肯定也是賀家那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