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要是倭寇作亂,不知倭寇哪里上岸,難以追責,最后多是不了了之;要是國人作亂,殺官兵、掠百姓,就是與朝廷作對,罪名是十惡不赦中的“謀逆”,可是要株連九族,且“遇赦不赦”的大罪。沈家人牽扯進去這樣的禍事中,就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沈流眼見子侄懵懂,怕兩人不知輕重,將此事說出去,跟兩人說了厲害,聽得這小兄弟兩個帶了惶恐不安,已經坐不穩。之前倭寇進城,兩人經歷家人死別,已經覺得是天塌下來的大事,沒想到還有更要命的事情再后頭。 沈理也沒想到是如此關鍵的大事,卻不后悔讓沈瑞、沈全旁聽,越是這個時候。既是涉及株連九族的大罪,自然更不應該遮著瞞著,否則真要罪名成立受了牽連,豈不冤枉?至于老太爺會不會判斷錯誤,沈理想都沒有想。老太爺年將九旬,耄耋之壽,就是倭亂也經過兩、三回,要不是真的覺得不對勁,怎么特意留話。 “可還說了其他的?”沈理道。 沈流點點頭道:“還念叨了一句,沒有內鬼引不來外賊。當時我還追問來著,只是這兩年老太爺多是臥床,鮮少見族中子弟,也猜不到到底是哪個。如今外頭沸沸揚揚,盡是說宗房沈珺不好的,可我覺得,就算是真有內鬼,也不當出在宗房。要是論起重視家族傳承來,還是數宗房。沈珺性子雖有微瑕,可這些年處理族務也是盡心盡力,并不是那等喪心病狂之人。” 正是這個緣故,七房、八房才沒有人云亦云地敵視宗房。不過因現任族長沈海比不得已故老族長德高望重,七房、八房也信不住沈海,沈流才瞞下老太爺的話,直到京城回來人了才開口。 沈理環視眾人,道:“到底是要命的話,先到此為止,等查出什么,再告知其他房頭也來得及。” 沈流也是這個意思,其他幾個都是當弟弟的,自然沒有異議。 因還要去九房探望受傷的太爺,沈理就帶著沈瑞、沈全告辭出來。沈理對沈全道:“家里如何,下人們有沒有裹亂?可問出什么?” 第四百七十九章 兄弟齊心(五) 沈全垂頭喪氣道:“有二哥身邊當用的管事在,倒是沒人敢生亂,可也沒有問出什么有用的。就是曉得倭寇進城前幾日,二嫂先一步帶了兩個孩子前往杭州給蔣知府上壽,原本二哥是要同往的,不知道為什么耽擱下來,讓妻兒先行一步,自己定了三十的船,就是倭寇進城次日,結果沒上船,就被官府拘了過去,罪名是‘通倭’,證據是二哥的一封手書,根據上面所書,是二嫂與孩子被人綁架,對方跟二哥提了條件,二哥回信里盡數答應,只求妻兒平安。上面并未說清楚什么,卻成了物證,加上城門口有目擊,在倭賊前看到疑似二哥的身影,這人證便也算有了。” 沈琦之妻蔣氏是原松江蔣知府族侄女與養女,去年蔣知府任滿,平調為杭州知府,如今合家在杭州任上,今年正值五十整壽,才有琦二奶奶帶著孩子們過去賀壽一說,不想卻陷落匪徒之手,如今生死不知。 自打沈琦被拘押,一直不許人探看,二房管事銀子流水般的送進去,卻是連一面也見不得,自是不曉得這綁架到底是什么回事。那封綁匪送來的勒索信,也只有沈琦自己看過,連個給他作證的人都沒有。因此要是追究起來,沈家有通倭嫌疑的這三個子弟,竟然是沈琦這里罪名最實,最難以脫罪。 這半天聽到的消息諸多,沈理只覺得腦子里亂糟糟,一時不知該琢磨松江周邊的千戶所到底是哪方人馬要財不要命敢冒充倭寇劫掠地方,還是該琢磨如此布局算計沈家是何方大仇人,沈瑞卻是因郭氏與沈全的緣故,多關注沈琦幾分,忍不住用最大的惡意揣測敵人,焦急道:“六哥,我們還是早去府衙吧,琦二哥既是‘罪證確鑿’,那剩下就該是‘畏罪自殺’!” 事情已經過了一個半月,也沒有公開審判此事,卻是一味拘押,不許家屬探看,這實在經不住推敲。就算趙顯忠是知府,一地父母,可知府衙門可不單單只有知府一個官員,沈家是盤踞松江百年的地頭蛇,可這上上下下的關系,都換不來沈家對三人的探視,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知府下了死令。案子未審,罪名未定,哪里就到了這個地步? 想要這里,沈瑞只覺得頭皮發麻,不由慶幸沈鴻的暈船,否則真有萬一,沈鴻夫婦哪里受得了。 沈全已經嚇得瞪大眼睛,看著沈瑞眼前一陣陣發黑。 沈理臉色發沉,想到沈琦處境之兇險,點頭道:“好,這就去府衙,少不得做一回不速之客。” 沈全依舊緩不過神來,只要一想到那個可能,他都覺得喘不上氣來。可他亦是不敢有半點耽擱,全不顧腳步闌珊,拉著沈瑞的胳膊,臉上帶了催促。 府衙就在沈家坊前街,步行不過一刻鐘的事,因此三人安步當車,并沒有叫車,安步當車,步履匆忙地往府衙去了。 等到了府衙門口,眼見府衙前的告示墻上也是煙熏火燎模樣,大門口的墻壁上也帶了斑駁,其他看著倒是如常。 只有沈瑞掃了一眼,沈理沒有帶帖子,直接吩咐長隨上前傳話。沈理前年升任詹士府左庶子,正五品,兼任翰林院侍讀學士,雖只是正五品,比不上知府的正四品,卻是東宮舊人,天子近臣。官衙的門房最是伶俐,即便曉得自家老爺最近躲著沈家人,卻也不敢將一位狀元出身的學士老爺撂在大門口,少不得恭敬地請安,自己親自往里回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