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貴為天子，可也避不開生老病死。

    想著年少不知世事的太子，弘治皇帝心里一陣悲涼。他少年時過的太苦太沉重，不愿讓兒子受絲毫委屈，才會如此寵溺兒子。壽哥兒除了是他的兒子，還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皇帝。可是十幾歲的壽哥兒，依舊性子爛漫如稚子，少了幾分機心。

    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弘治皇帝對兒子的擔心就越來越重。

    “是不是朕錯了……”弘治皇帝低下頭，陷入沉思中。

    直到有內(nèi)官進來稟告，弘治皇帝才抬起頭，怏怏地收起玉盒，道：“傳…

    隨著通傳聲，蕭敬躬了身子，帶了年輕內(nèi)官進了內(nèi)殿。

    “奴婢蕭敬見過皇爺……”雖說日日相見，不過蕭敬依舊是行了叩拜全禮

    弘治皇帝不以為意道：“你這老貨，這是在與朕顯擺腿腳好么？還不平身

    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是二十四監(jiān)之首；能執(zhí)掌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無一不是皇帝的心腹近人，蕭敬也不例外。

    君臣相處大半輩子，親近并不亞于家人。不過蕭敬向來小心知分寸，從不因圣寵有半分逾越。

    弘治皇帝雖心慕強者，對于性子強硬的太皇太后與皇后總是不自覺地依賴，可是因怯懦性子，有時也會惴惴不自在；在內(nèi)官面前，倒是要自在的多。

    雖為自己的身體與太子的教育憂心，不過弘治皇帝并不愿因此疏忽國事。

    “今日有什么大事？”弘治皇帝正色道。

    蕭敬便躬身稟了。

    南昌府秋澇，淹沒良田，南昌知府上了折子請免明年賦稅；黃河山西段淤泥甚多，使得水患不斷，工部上折子求疏通河道；云南楚雄，有人見三星凌月奇景；昌平縣有匪虎嘯山林，為禍地方，打出“靠山王”的旗號。

    弘治皇帝聽了，皺眉緊蹙。

    大明幅員遼闊，地大物博的同時，地方性的天災(zāi)也是不斷。

    弘治皇帝最是重視民生，就要了秋澇與疏通河道的兩道折子，見閣臣做了票擬，處理的妥當，方點了點頭。

    至于“三星凌月”這樣的景觀，到底是“祥瑞”，還是災(zāi)難“征兆”向來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弘治皇帝不愿朝野為這沒影的事再起口舌之爭，看了幾眼就撂在一邊。

    不管規(guī)模大小，造反都是大事。

    弘治皇帝拿起昌平縣那折子時就帶了沉重，不過看了內(nèi)容，卻是哭笑不得：“只有匪五人，就占山為王、呼嘯山林了？”

    蕭敬不好說什么，只道：“昌平是京畿，又哪里有小事呢？”

    弘治皇帝再看后邊的請封名單，卻是一大串，不少熟悉的人名都在上頭，眉頭就皺了起來。

    因弘治皇帝待臣下寬厚，如今的錦衣衛(wèi)遠不如成化年間風光。那些盼著在錦衣衛(wèi)里升官發(fā)財?shù)膭踪F子弟，希望都落空了。有不少人進去時的品級是什么，十幾年后依舊是什么品級。

    好不容易有了“戰(zhàn)功”，自然是人人都要分一杯羹。

    這份名單差不多列盡了錦衣衛(wèi)里的勛貴子弟，就是東宮置守的那幾個也都沒有落下。那些可是太子近衛(wèi)，常宿衛(wèi)東宮，什么時候去昌平剿匪了？這真是閉著眼睛說瞎話。

    內(nèi)閣那邊無心再小事上與勛貴對峙，擬了允請的批復(fù)；涉及的人太多，即便不過是升一級，可這么多人也不是小事，司禮監(jiān)就送到御前。

    弘治皇帝雖覺得有些不妥當，可眉頭還是漸次舒展開來。

    廠衛(wèi)是皇帝手中的刀，就算暫時不用，也不可寒了臣子的心，這點恩賞給了就給了。

    蕭敬稟最后兩件事時，弘治皇帝的臉色就又轉(zhuǎn)為難看。他看著兩份折子，皺眉道：“同樣是有疾，沈滄不戀權(quán)柄，請辭尚書一職；劉大夏卻是只肯交出兵部大印，告假治疾……”

    第四百一十五章 百年歸壽（四）

    這是先看了沈滄的折子次看劉大夏的折子，有前者對比，自是顯得后者戀權(quán)不放。畢竟后者今年將七十，比沈滄大了十幾歲。連沈滄都因擔心自己有疾之身耽擱刑部公務(wù)，要讓賢后人，這劉大夏怎么就舍不得致仕？

    可是，要是劉大夏的折子在頭里，先看劉大夏的折子次看沈滄的折子，會不會認為沈滄懈怠公務(wù)？只因小疾就要掛冠而去，缺少忠君愛國、鞠躬盡瘁之

    這會兒功夫，年輕內(nèi)官已經(jīng)在心里打了個轉(zhuǎn)兒。

    內(nèi)閣都有票擬，這兩份折子都是不允。對于沈滄折子的意見是給假養(yǎng)病、免朝，公務(wù)由左侍郎暫代；劉大夏折子的票擬，也是差不多。

    弘治皇帝雖對劉大夏有所不滿，不過卻無意駁回內(nèi)閣擬好的折子。不過想到沈滄年紀，他不由皺眉道：“沈滄身體這樣不支了么？”

    沈滄雖比他年長二十來歲，不過在京堂中實不算大。就算一時生病，也沒有就此辭官的道理，除非已經(jīng)千瘡百孔，不堪重負。

    弘治皇帝聯(lián)想到己身，心情就格外復(fù)雜。

    蕭敬躬身道：“這個老奴倒是知曉些，沈尚書本就有些病弱，三月里又病了一場……”

    “到底是朝廷重臣，即是告疾，豈可不聞不問？傳話到太醫(yī)院，命院判安排太醫(yī)往沈家、劉家，為兩位愛卿問疾……”弘治皇帝將折子撂下，吩咐旁邊內(nèi)官道。

    “奴婢遵旨。”那內(nèi)官應(yīng)聲去了。

    弘治皇帝這才留意蕭敬身后跟在的年輕內(nèi)官，看著他面善，對蕭敬道：“這兩個月倒是常見他跟著你，是你新收的徒弟不成？看著倒是個于凈齊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