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搖頭道：“你大哥的告病折子已經(jīng)擬好，要等十五才肯遞上去……”

    就算瞞著沈瑞又如何？旁人才不會理會那么多。這邊嗣父告病，那邊嗣子繼續(xù)鄉(xiāng)試，過后可是說不清。

    三老爺握了握拳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只盼瑞哥兒成績好些，讓大哥心里也歡喜……”

    離天亮還有些功夫，三老爺與三太太回東院去，玉姐兒扶著徐氏回了正房

    將到上房時，玉姐兒低聲道：“母親，因三哥之事，二哥心里多有愧疚；如今父親的病瞞著二哥，二哥知曉后定是難安……”

    “這是老爺?shù)臎Q定，我不愿逆了他的心思。”徐氏拍了拍玉姐兒的手，道：“你二哥那里過后我會寬慰，只是苦了你了……”

    雖說長幼有序，可在婚嫁上也不是定要序齒而來。

    做弟弟的少有先與兄長迎娶的，可做meimei的卻并不一定要等兄長成親才能出嫁。加上沈家情形特殊，兄妹兩個相差不過一歲，可沈瑞卻定了一個年幼未婚妻，要是等到沈瑞迎娶完玉姐兒再出嫁，就要等到三年后。女兒芳華有限，那樣就太晚了。

    毛遲是長子，今年已經(jīng)十九歲，實不算小，毛家盼著長媳早日進(jìn)門。前年冬毛遲回南邊應(yīng)童子試前，兩家就已經(jīng)議好，不管毛遲能不能參加鄉(xiāng)試，婚期都定在今年，等玉姐及笄后就出嫁。

    玉姐生辰在八月底，還有大半月就及笄。

    毛遲現(xiàn)下還在南邊，今年秋闈也要下場，等到回京，早說也要十月底十一月初。

    不管沈滄是臥病，還是……現(xiàn)下都不是談婚論嫁的時候。

    玉姐兒眼淚已經(jīng)出來，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心疼徐氏。她緊握著徐氏胳膊，哽咽道：“女兒不嫁，以后女兒陪著母親……”

    “傻孩子”徐氏嘆了口氣，道：“快回去歇吧，這些日子玉姐兒也辛苦……”說罷，替玉姐兒擦了眼淚，吩咐紅云親自送玉姐兒回去。

    等徐氏進(jìn)屋，沈滄已經(jīng)倚在羅漢榻上，昏昏沉沉睡去。

    昨晚沈滄咳了半晚，一直沒有合眼。

    徐氏心疼丈夫，沒有開口叫他起來，只去內(nèi)間抱了被子，給沈滄蓋上。

    她躡手躡腳地熄了燈，沒有回內(nèi)間，而是就坐在丈夫身邊。

    聽著丈夫略顯沉重的呼吸聲，徐氏躁動的心情也漸平復(fù)下來。

    少年夫妻，相知相守，此生無悔。結(jié)縭四十載，已是得老天垂憐，還有甚么可怨？

    日日在佛前祈禱，徐氏也不會妄想什么“愿舍我命，延君長生”之類自欺欺人的夙愿，一是愿沈瑞榜上有名，舉業(yè)有成，讓丈夫得以安心；二是不管丈夫還剩下多少日子，都希望他少遭些罪，平平和和地走……

    黃華坊外，二管家策馬走到沈瑞的馬車外：“二哥，您喚老奴？可是有話吩咐？”

    雖說貢院在黃華坊東南角，離坊北街這里還有不短的距離，不過四面八方的考生與家屬都往貢院趕來，街道里都是各色燈籠與人群。

    “不用先進(jìn)坊，馬車先避到旁邊停一停。”沈瑞挑開車簾，吩咐道。

    二管家聞言，不由一愣，不解道：“二哥，卯初（凌晨五點）開始進(jìn)場，現(xiàn)下不去排隊么？”

    “不排，且暫避一旁，給后邊來人讓出道來。”沈瑞道。

    二管家雖疑惑，卻知曉沈瑞是個有主意的，不敢違逆了他的心思，忙吩咐車夫?qū)ⅠR車趕到一旁，將街道讓開。

    天空依舊幽暗，不過西邊方向云層漸薄，星光越來越多，放晴了。

    遠(yuǎn)處傳來梆子聲，已經(jīng)是五更將了。

    眼見沈瑞還不吩咐行路，二管家急了，上前道：“二哥，就要入場了，是不是該趕過去？”

    沈瑞隔著馬車簾道：“上車說話”

    二管家隱隱地覺得不對頭，提了小心上了馬車。

    馬車上，掛著一盞琉璃燈。沈瑞坐在燈下，小臉繃得緊緊的，面沉如水。

    見沈瑞如此神態(tài)，二管家心下一顫，忙道：“二哥，這是怎了？”

    沈瑞望向二管家，好一會兒方道：“今科，我不考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秋來風(fēng)疾（七）

    “不、不考了？”二管家只覺得晴天霹靂，震得腦袋“嗡嗡”直響，半響緩不過勁來。

    “在這里等著，到了辰初，去刑部衙門接老爺回家休養(yǎng)”沈瑞移開視線，望向琉璃燈。

    這是他的選擇，就算不能因此延長沈滄的壽命，他也不會后悔。

    二管家神色大變，卻是支吾著說不出話來。雖前頭還有個大管家在，可因大管家年邁，如今尚書府庶務(wù)都是二管家打理，對于沈滄的身體，他自然也得了消息，且早得了沈滄與徐氏吩咐，將此事瞞得死死的。

    眼見沈瑞要棄考，二管家想要規(guī)勸一二，勸自家少爺“大局為重”，可想到自己老爺?shù)纳眢w狀況，委實張不開口。他耷拉了腦袋，好一會兒方低聲道：“二哥，老爺怕是會不高興……”

    沈瑞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卻做不得……”

    就算沈滄“瞞”的好好的，外頭并不會因此對沈瑞的下場有所非議，可沈瑞過不了自己心里這一關(guān)。兩世為人，心里不乏晦暗之處，可是他依舊是做不到自欺欺人，在知曉此事后還當(dāng)自己不知道。

    沈滄的顧忌與打算，他也能猜出一二，可是現(xiàn)下到十五日最后一場下場還有六日。沈滄既病著，就該好生在家休養(yǎng)，而不是一日一日拖著患病之軀，在衙門里熬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