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王守仁啞然。 好一會兒,王守仁方沉聲道:“為師雖存建功立業、保國衛民之心,可若是要就此犧牲我的弟子,為師寧愿做個無大義的聾子” “老師”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不要說來自后世的沈瑞,更不習慣跪拜之禮。 可眼前,對著這般呵護自己的王守仁,沈瑞卻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同老師相比,他生的是小人之心。就在方才,他試探之前還在猶豫著會不會因多言被當成怪物,影響到自己安危。沒想到即便是一心為公的王守仁,對著他也是全心呵護,寧愿做自私之人,也沒有為公道大義來傷害他。 直到此時,沈瑞才真正將眼前青年視為師長,不再是后是神壇上的儒圣,不再是大明朝有著狀元之才的狂生。 因沈玨之殤生出的各種負面情緒,在老師的關愛下,也都煙消云散。 “老師,隔墻有耳,還請入密室”沈瑞抬起頭,望向王守仁。 王守仁皺眉道:“勿要執拗且聽為師吩咐” 沈瑞道:“老師,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存在的道理,弟子夢蝶亦然。若非天地自泄天機,弟子又怎有夢蝶之遇?老師有報國之心,弟子亦也愛國之念,還請老師成全” 王守仁還在猶豫。 沈瑞已經俯身,叩首在地。 王守仁沉默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彎腰扶起了沈瑞,抬頭望了望頭上,道:“若是上天有所懲處,為師愿與你一道承之……” 第三百七十九章 意氣之爭(四) 自打太祖皇帝成立錦衣衛,仕宦人家多有防人偷聽密室。 王守仁本與沈瑞在內院書房說話,這會兒離了內院,往前院書房去了。 前院書房中,在書架后,有個六尺見方的茶室。羅漢榻上,擺了茶具,看著與尋常吃茶的地方無異,不過地上鋪著厚厚地毯,四周墻壁也都是帶了添了棉花的夾層,隔音最好。 沈瑞家前院的書房,也有這樣的“茶室”。 “可是國有不寧事?”進了茶室,打發下書童出去,王守仁直接問道。 “金烏西墜,閹豎再興?!鄙蛉鹂偨Y了一下,低聲道。 王守仁眉頭擰成一團,直直地看著沈瑞。 沈瑞在心里算著正德登基的時間,弘治十八年,具體月份忘記了,不過就算是十八年年底,距離現下也剩下不到兩年。 當今是仁善之君,同前面的帝王相比,可謂之勤勉,雖偏重外戚張家,可也只是小瑕。東宮年幼,要是改天換日,宮中只有婦孺,難免重視閹宦。 沈瑞這八個字,倒是道盡前因后果。 王守仁雖覺得這“夢蝶”之事太過玄幻,可因相信沈瑞為人,依舊是信了大半。 “父親與我可是有難?”王守仁想了想,道。 根據后世記載,劉瑾弄權時,王華父子不僅僅是貶官,劉瑾還曾派人暗殺過王守仁。起因是拒絕劉瑾的拉攏,且出言不遜。 沈瑞想到這里,便直言道:“權閹要推師公入閣,為師公所拒;拉攏老師,老師斥之,后遇生死劫,險死還生?!?/br> 王守仁點點頭道:“要是到了那日,父親與我確實會如此應對?!?/br> “老師,委曲求全,以待來日,就當不得君子么?”沈瑞想起毀譽參半、卻支撐了大半朝政的李東陽,道。 王守仁搖頭道:“瑞哥兒放心,生難死易,為師向來愛惜己身,萬不會為一時之氣殉身?!?/br> “令尊那邊可有麻煩?”王守仁想到沈滄,道。 沈瑞搖頭道:“不知。弟子所見,多為宮中影像,亦模模糊糊不真切,外頭卻是不曾見。師公與老師之事,也是在權閹口中聽聞?!?/br> “那權閹是哪個?”王守仁道。 “劉瑾,執掌司禮監?!鄙蛉鸬溃骸伴幦酥袑⒂邪巳藶榈?,世人稱之為‘八虎,劉瑾乃八虎之首?!?/br> 大明朝因司禮監掌著批紅權,內廷與外朝素來緊密相依。王守仁雖不過六品官,可有個侍郎老子,對于司禮監幾個領頭太監的名字也有耳聞,劉瑾并不在其中。 王守仁道:“這劉瑾莫非是東宮近侍?” 沈瑞點頭道:“為東宮大伴,最為東宮信賴?!?/br> 王守仁的眉毛皺得越發緊,劉瑾這個名字,本就容易讓人想起英宗朝的大太監王瑾,這兩人身份又是一樣,難免讓人想到英宗朝幾乎國滅之事。 可閹人的權柄,都是天子所授,外臣想要遏制,并不是容易事。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將沈瑞方才提及的幾件事都聯系起來,想到父親會被推入閣,不由愣?。骸澳奈婚w臣退了?可是劉閣老?” 三位大學士中,劉健是首輔,年歲最大。新天子登基,想要親政握權,先要移開的就是劉閣老。 “聽權閹所說,劉謝兩位都告老,只有李相臨朝……”沈瑞道。 王守仁因父親的緣故,同這三位閣老都見過,且淵源不淺,對這三位閣臣的品行也多有了解。劉謝兩人的確是不能屈的性子,李東陽性子要圓潤的多。 他之前雖口中說相信弟子,可多多少少也有幾分荒謬之感,想著是不是沈瑞近日因見證生死,看了太多道家的書才產生臆想。 不過聽了沈瑞這些話,他卻覺得這些朝政時局、天下大勢前后因果,不是臆想就能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