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沈瑞微微一笑,他雖日子沒艱難過,上輩子在學校里卻見過不少寒門出身的學子。他們讀書更勤勉,兼職更努力,待人接物更敏感好強。沈身上有那些學子的影子,只是他身上多了從容淡定,并沒有因日子窘迫就自怨自艾自卑自憐。沈瑞在松江時,對沈印象不錯的原因,也是因他這份平和從容。 沈玨繼續道:“窮有窮過,富有富過。這天下又不都是窮人家,做人還是當踏踏實實的好。瞧他們兄弟穿戴打扮,即便是舊衣,可也是上等料子、時興樣式,不比咱們差多少。聽長壽說,他們如今賃著兩進院子,家里也是呼奴使婢。這是何苦來哉?難道拼命在書院兼職做夫子帶學生,又與人做槍手,就為了吃穿享樂不成?換做旁人家,這般年紀,這樣功名,不是正該專心讀書更進一步的時候,到底孰輕孰重?” “能過好日子,誰愿意吃苦呢……況且他們祖上也不是赤貧,瞧著做派早年也是富過的,過不慣窮日子正常……”沈瑞道。 沈玨皺眉,疑惑地看了看沈瑞:“二哥怎么就為沈琰說好話?這……不會是真的打算與之交好吧?” 沈瑞搖頭道:“我不是為他說話,是希望玨哥待人接物能更周全些。立場不同,喜好不同,對于旁人的事情還是求同存異的好。等過了院試,你也要有新同窗,其中家境各異、性子各異,你還能個個挑剔不成?” 沈玨訕笑兩聲,帶了不確定道:“二哥覺得我真能過院試?” “你每日從早熬到晚,不就是為了院試?怎么還沒信心了?”沈瑞道。 說起來,沈玨同其他考生相比,已經占了太多便宜。誰讓他有個“學霸”二哥,也學會了“總結整理歸納”這套后世尋常、如今卻是令人驚艷的考試法寶。 沈玨也想到此處,立時挺了廷胸脯道:“二哥說的是,沈那家伙都能過得院試,沒道理我就過不了……” 沈瑞雖面上為沈玨打氣,心里也沒底。他從十二歲開始學時文,為了應童子試,兩年時間做的時文足有上千篇,閱讀過的各種類型的時文集萃數百本。 歸根到底,時文也好,策論也好,都是格式作文,之前寫的生澀是因新學寫不慣的緣故,等到熟能生巧,意境就順溜多了。再加上揣摩主考喜歡的文風,或是恢弘大氣、或是正氣為國、或是文采風流,想要過線并不難。 沈玨雖學做時文的時間與他差不多,可之前學習散漫,真正努力的日子只有這幾個月。即便沈瑞將自己的學習經驗傾囊相授,可沈玨的文章靈性有了,遣詞造句離融會貫通就還差不少,總是略顯生硬。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畢竟這種格式文章想要手到擒來還需要一個積累的過程。 只是如今沈玨一心惦記求功名,廢寢忘食的模樣,沈瑞這些掃興的話就說不出口…… 沈瑞上次“回請”沈琰吃茶,是在與沈琰見面十日后,沈琰這邊再打發人往尚書府送帖子時,則是又一個十日過去了。 此事于系沈琰兄弟前程,即便是著急也是他們兄弟,沈瑞這里時間早晚倒是無所謂。 只是他覺得沈琰是個識實務會看眼色的人,拖這么長時間,目的應該不是與沈瑞似的要抻著哪個,應該是取舍艱難。 在去赴約前,沈瑞心中也帶了些許好奇,沈琰他真的做了取舍了? 依舊是朝陽門的茶樓,同樣是上次臨窗雅間。 只是今日沒有兩個小尾巴沈與沈玨,沈是壓根就不知此次約會,沈玨則是埋頭準備院試,什么也顧不上了。 沈瑞到時,沈琰已經在了。 他神色少了平和,多了幾分肅穆,道:“恒云來了。” 依舊是同樣稱呼,可口氣中熱絡已經不見,只剩下鄭重。 “沈先生。”沈瑞心下一動,神色之間也帶了正色。 待落座,沈瑞就發現,茶桌上不只有茶具,沈琰右手旁邊還有只一尺來長、七、八寸寬、兩、三寸高的黃花梨木匣。 沈瑞神色不動,心中卻是詫異。 他上回雖提出要“交換”,可更多的是試探一種可能,想要為沈琰兄弟這一脈與二房嫡支的恩怨做個了結,并沒有想過一定會成功。畢竟這里是大明朝,宗族觀念與后世不同,在世人眼中家族就是根本。樹沒根活不了,人沒根則不安穩。 沈琰臉上露出幾分果決,道:“恒云的話,我回去想了許久,確實不該那樣厚顏地求尚書府庇護……我們兄弟身為恒產、微身綿力,也不知何處能為尚書府效勞。除了這不尷不尬的身份之外,我們兄弟也沒有過人得以作保之處。要是空口白牙,對著恒云大放厥詞,說以后我們兄弟出人頭地如何回報尚書府之類的話,那就要笑死人了……這世上,蹉跎到老、功名無望的讀書人何其多,我們兄弟即便之前順利地過了鄉試、院試,以后到底什么樣誰也說不清……思前想后,似乎我唯一能拿得出來的就是這個了……”說著,將手邊的黃花梨木匣推到沈瑞跟前。 沈瑞心里有了猜測,面上卻做疑惑:“這是?” 沈琰長嘆了一口氣,道:“這是家祖的身份證明……” 沈瑞面帶遲疑地打開木匣,就見里面是幾張泛黃的棉紙。其中有一張寫了年月日的休書,一張接生婆按手印畫押的接生文書,一張標明了出生時間的入籍文書,一張有沈氏幾位族老、族人署名的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