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劉忠點頭道:“旅途無聊,多認識幾個人說話總是好的。”說到這里,又道:“張少監,方才那形意拳您也瞧了,覺得怎么樣?要不明晚您也隨小的下去耍耍?” 那中年宦官道:“瞧著倒是頗有章法,要是大人練了,應也有制敵之力。明晚你打聽打聽,可有什么淵源忌諱,若是不礙的,咱家也練著玩玩……” 劉忠點頭道:“嗯,小的明日就跟沈瑞好好問問。瞧著他能同時教沈玨與何家小子,應不是不能外傳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順水行舟(六) “瑞哥,方才那少年是內侍?”一進艙室,沈全便正色問道:“到底是什么人?” “是有品級的中官,正六品司禮監典薄,好像是來蘇州公于的。”沈瑞回道。 聽著這品級,沈全吸了一口冷氣:“竟也是位中官,不是那少監身邊隨侍?那之前的‘鄉儀,倒是少送了一份。 原來自行船后,沈全曾隨著二房管事預備過幾分“土儀”,分贈三樓艙室的幾位,還有樓下孟侍郎家。 因之前只曉得三層住著一位少監,兩個錦衣衛武官,沈全與二房管事便按照三份送的,沒想到這里出了紕漏。 這并不是徐氏這邊有心討好哪個,實際上是官面上人情走動,同船同路,這遇上了也是緣分,以后官場寒暄也能多分說辭。 就是孟侍郎那里,也給徐氏這里準備了禮。 孟侍郎雖致仕,卻也兒孫在官場上,多一份人脈關系總是好的。 徐氏這里送出的東西之外,除了絲綢、檀香扇之類,自也要帶些黃白之物。 沈瑞想著劉忠自言“喜讀儒書”,便道:“船隊那邊沒聲張,又不是這邊故意怠慢,劉忠應不會記恨。不過如今既曉得了,早日補上一份也好。他是個愛讀書的,為人也頗風雅,祝表哥不是送來幾盆玲瓏石盆景么?三哥可以送那個做賠禮。” 沈全點點頭,隨即想起正事,看著沈瑞皺眉道:“瑞哥向來懂事,這回怎失了穩重?既知對方是中官,怎還敢與之相交往來,理當避而遠之。” 沈瑞無奈道:“本是無意碰上,對方又有心相交,若是避諱太著痕跡,說不得反而得罪人。” 雖說在宮廷里生活的人都不會太單純,可劉忠身上還真看不出什么陰沉的地方。他也沒有跟大家擺架子,就像一個孤單的小孩,羨慕一群小伙伴,湊上去想要融入,說話都陪了小心與隱隱地熱絡。 沈瑞雖知道中官身份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面對這樣的劉忠,也狠不下心來拒絕他的親近。 對于明朝的太監,后世廣被人知的委實不少,有“三寶太監”鄭和、有為了回鄉省親帶來亡國之禍的王瑾、有正德年間“八虎”,有“九千歲”魏忠賢。 這個劉忠,還真是不曾聽聞,便也少了幾分忌憚。 何泰之見沈全責怪沈瑞,忙道:“全表哥不用擔心,這劉忠認識我爹,也知道六姨父,不會為難我們的。” 沈全聞言,心中松了一口氣,中官也是人,熟人總比生人好。 不過他還是勸幾人道:“雖說那劉中官年歲不大,可畢竟不是尋常少年,卻不過面去小心應付一下還罷,切不可深交。交好時什么都好說,要是因這個那個惱了,誰曉得會如何,到底需小心謹慎。” 何泰之與沈玨兩個心中都不以為然,不過見沈瑞點頭應了,便也跟著應了。 沈玨后知后覺,才想起沒看到沈琴,起身道:“我去瞧瞧琴哥,他說好了晚上也要去甲板上耍的,卻是沒去,不會是哪里不舒坦?” 聽他這么一說,沈瑞、何泰之也露出擔心。 沈全攔下道:“不用急著過去,琴哥沒事,是珠哥過去給琴哥、寶哥兩個講四書,琴哥才沒去甲板上……” 這一日,就像個分水嶺。 每日晚飯后,沈瑞、沈玨與何泰之都到甲板上轉一圈,劉忠每天也下來。 幾個人湊到一起,或是跟著沈瑞練拳,或是天南海北地胡謅,倒是越來越投契。 劉忠表現同尋常士紳少年并無不同,又博覽群書,提什么都能講出一二三四來,使得沈玨、何泰之倆敬佩不已。 何泰之向來以自己九歲過縣試為榮,可認識劉忠后,反而開始羞愧自己沒有信心去應府試。只覺得自己同博學的劉忠比起來,淺薄的像的不知書的粗人,懊惱的不行,連兩人之間差了四、五歲之事都忘了。 沈瑞則是在同劉忠的相處中,一日比一日詫異,并非詫異他的素養與博學,而是詫異他的性子如此開朗敦厚,絲毫不見陰暗面。 對于尋常少年來說,這樣性子是正常的,可這劉忠良好的出身教養與現下的身份如此矛盾,只能說明一個結果,那就是他不是正常途徑入宮。 宮廷內侍,主要來源兩方面,一種是寒門無依著,私下凈身到京城找門路,通過二十四衙門或禮部或其他內侍引入等方式,進入宮廷執役;另外一種,則是犯官家眷,沒入宮廷。 從官家公子到宮廷內侍,翻天覆地變化,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了,劉忠身上卻不見陰霾。與大家閑話時,他也不避諱談及自己差事,就像是差事只是差事,將宦官當成一種職業般很平常地對待。 正是因他這種平常的對待,使得沈玨與何泰之倆也淡去了去內侍的畏懼,大家相處得越發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