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孫氏成化八年適沈家,距今三十來年。若是她好好經營的話,嫁妝產業出息攢下十萬兩銀子,也不是難事。 可是據徐氏所得消息,孫氏生前一直在做善事,又信釋教,即便自己不曾親往各大寺院燒香拜佛,每年暗地里往寺廟庵堂里送的布施都不是小數,儼然善財童子一般,銀子如流水般的花出去。 換做其他人曉得孫氏此舉,怕是都要罵一聲“敗家婦人”,徐氏想到這里,卻只有一嘆。 那還是三十多年前,孫氏還養在沈家時。有一年秋天,孫太爺同三太爺去香山郊游,遇到一個大和尚。那大和尚神神叨叨為孫太爺解命,說他“命犯天煞,六親無靠、四海飄零之命,后又沾宿孽因果,冤魂纏身,難得善終,死后亦無血脈祭拜”。 孫太爺并沒有放在心上,三太爺將大和尚罵走,氣惱了半日后,就有些傷心,甚至還在妻兒跟前念叨兩回,說等孫氏同沈洲成親有了次子后過繼孫家,省的孫太爺無后人祭拜。這也是老太太同沈洲悔婚后,三太爺那般惱怒的原因之一。 對于自己公公反應,徐氏當時心中還不以為然。僧道之流信口胡謅,哪里就信得?自家公公也是兩榜進士,并不是無知婦人,怎么也信起這些胡話? 直到數年后,孫氏已嫁,孫太爺故去,靈柩送到京城,三太爺哭的險死過去。孫家太爺,是橫死在外,正應了當年大和尚的話。 三太爺悲痛不已,就是徐氏同沈滄心里都不安生。 孫太爺早年本移居京城養老,若非沈家毀婚,也不會再次南下,這因果委實是說不清。 連沈滄夫婦都隱有愧疚,何況三太爺? 三太爺料理完孫太爺后世,大病一場,從夏拖到入冬,一場風寒就謝世了。 孫氏知曉大和尚當年那段話,從她后來往京城的信中,也能看出她曉得孫太爺的真正死因。就是從那時,孫氏開始信上釋教,常年在寺院里布施供奉。 孫氏做盡善事,布施四房,前些年應是為已故孫太爺積功德,好使孫太爺洗清宿怨早入輪回;后十來年當時為了沈瑞平安。 沈瑞是孫太爺外孫,即便不是同姓,也是孫太爺血脈后人。孫氏彼時,父母兄弟具無,成親十多年才得了獨子,可有大和尚那些話在前,誠惶誠恐之心可想而知。 想到這里,徐氏不禁有嘆了一口氣。 要是三年前沈瑞沒有熬過去,孫太爺血脈可不是就此斷絕? 孫氏雖玲瓏心腸,處處都想到,可只這一個疏漏,就差點送斷了沈瑞小命。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那孩子即便不親近自己,可眼眸清正,言語謙和,當是個好孩子…… 五房內院,上房次間。 看著鋪陳了一桌子綾羅,沈瑞無奈道:“嬸娘,何必如此勞師動眾?離換季還有好幾個月,等到了京城再找人縫制便是。” 郭氏搖頭道:“以后縫制是以后的,總要先預備些,到時換洗也便宜……”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道:“世人都長了勢利眼,敬人先敬衣即便你去的是族中長輩家,有族伯、族伯母看顧,到時也會使人為你們裁剪新衣,并不少了你們穿戴。可你們就算帶了金銀傍身,在侍郎府執事下人眼中,你們依舊吃穿都用著侍郎府,說不得心中就將你們看成是打秋風的窮親戚,看輕慢待。” “春秋夾衫,昨晚開始已經叫針線房縫制……夏衣料子家中庫房沒有,早上才去綢緞莊尋了來,你挑兩匹可心顏色。只剩下半日功夫,怕是縫制不了幾套。我叫人將你三哥今年春衫夏衣找了幾套出來,都是沒上過身的,也按照瑞哥身量吩咐人改了幾套,混在一處,連帶著這兩天趕制的,也能裝滿兩衣箱。冬衣那里,幸好有之前添的,應也能裝兩衣箱,四箱衣裳差不多夠一時換洗了。” 郭氏并不是多話的性子,可此時絮絮叨叨,為沈瑞盡數想到。 沈瑞雖覺男人出門只衣服就帶著四箱太麻煩,可在郭氏拳拳慈心下,拒絕得話實說不出口,便道:“不過是應景,時間這么趕,沒必要裁新的,三哥像我這么大時的舊衣挑幾套就是,倒是累的嬸娘費心。” 郭氏聽了,莞爾一笑:“你三哥當年的衣裳我都替他收著,可他早年愛艷色,四季衣裳多是大紅的。瑞哥若是肯上身,嬸子立時叫人去翻來” 沈瑞聞言,忙擺手道:“還是不勞煩嬸娘了。” 穿上一身紅衫,掛個金項圈,打扮得跟大阿福似的,怎么看怎么傻。沈全如今溫文儒雅模樣,倒是使人忘了小時福娃模樣。 雖說愛穿紅的童子少年不少,可能像沈那樣不顯土氣的,還真沒有幾個。 針線房mama在旁立等著,待沈瑞指了兩匹淡素料子后,郭氏便叫人去縫制,又叫人將剩下綢緞抱下去。 又有婆子進來稟事,道是沈全行李都裝好,攏共兩口箱子,一箱子衣服,一箱子常用物什。 沈瑞在旁聽了,卻是一怔。 等那婆子下去,沈瑞問道:“嬸娘,三哥到了京城,不隨我們一起住么?” 要是都往侍郎府去,沒道理郭氏為沈瑞籌劃到了,卻不管沈全。 郭氏點點頭道:“你大哥、二哥都在京中,也置了房宅,你三哥自然要回家住。到時添減衣裳,有你大嫂、二嫂在。就是你這里,若是在侍郎府有什么不便宜去,也只管去同你大哥大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