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沈玨看的咋舌道:“這老mama真是,腿腳倒是利索” 那壯丐撇了撇嘴,道:“甚老mama,年紀比我大不了幾歲,不過是為了裝可憐,故作老態” 這壯丐四旬年紀,要是按照他說的,方才那乞婆年紀還真不算老。 沈玨詫異道:“那頭發可是沒幾根黑的?” 壯丐道:“她那賭鬼兒子二十幾歲,頭發也白了一半。最可憐是她的媳婦,也是好人家女兒,連帶著七歲大的姑娘,一道被典賣到半掩門人家,如今已經開始張幟待客。” 沈玨皺眉道:“《大明律》不是禁賣良為娼?” 壯丐道:“半掩門人家,在衙門里記得也是良民,不是入了賤籍,犯不到律條上去。” 沈玨憤憤道:“即便是出嫁女,也是爹生娘養,娘家人就沒人出頭?” 壯丐回道:“要是有娘家人在,那爛賭鬼也不敢賣了他婆娘。不過是欺負他婆娘娘家沒什么人,才敢如此行事。這老婆子不是個善的,若沒她慣著,怎會養成個好吃懶做的爛賭鬼?當初說親事的時候,又行欺詐之舉,借貸了銀子去置辦聘禮,賺了媳婦家好大一筆嫁妝。要不是為了給女兒籌集嫁妝,那家爹娘也不會cao勞而死。等將媳婦的嫁妝嚼用光,這老婆子就不認人,又因生的是孫女,非打即罵。那小娘子雖墜了娼門,也能少挨幾頓打罵。早知那爛賭鬼連婆娘閨女都狠心賣,去年我就不該一時心軟將銀子借給他過年。” 眾人原覺得老乞婆可憐,這個壯年乞丐平白搶銀子可惡。如今聽明原委,少不得說嘆一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丐戶卑賤,見到尋常百姓都要行禮叫“老爺”,這壯丐雖感激孫氏善行,可眾目睽睽之下,并未與沈瑞繼續攀扯,只道:“本地丐頭樊二是小人本家,小人亦姓樊,行四,家住南城槐樹里胡同第三家,小恩公日后有吩咐,只管打發人傳話。” 沈瑞見他行事善惡分明,利索爽利,又因前情有因,原本惡感去了幾分,點頭應道:“吩咐且不敢說,以后得空再與樊公閑話。” 看熱鬧的人早散了,樊四也帶了兩個伴當離去,遠處只剩下沈瑞一行與老婦人兩個。 沈瑞看了老婦人一眼道:“mama有沒有帶了家人?這廟會上人多手雜,還是跟著家人妥當些。” 方才小童掏了銀錁子出來,已是露了白,即便樊四罷手,難保不被其他人盯上。 那婦人苦笑道:“方才人多,小外甥又淘氣,便與老身另兩個外甥走散了……” 話沒說完,那小童臉上已經露出驚喜,看著遠處,揮著手臂道:“祝表哥,魏表哥,我同姨母在這兒” 大家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便見遠處過來數人,為首的是一個眉眼方正的中年人與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后邊跟著小廝、仆婦。 “七姨母在這里,真是太好了”那中年人面上汗津津的,看到老婦人,重重地松了一口氣:“這里人多,甥兒真怕姨母被沖撞了。” 老婦人慈愛道:“我都半百的人,又不是小娘子,怕甚沖撞?讓希哲擔心了,快擦了汗,莫要著了涼” 那中年人笑了笑,老實地從袖子里掏出帕子,在額頭上抹了兩把,道:“這廟會上里魚龍混雜,幸好沒出什么事 旁邊那少年郎瞪著那小童,道:“何泰之,定是你又不聽話四處跑,才帶累姨母跟著大家走散” 那小童面上訕訕,往老婦人身后避了避,小聲道:“魏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到底不過是八、九歲大的孩子,方才被壯乞驚嚇到,又被親人呵斥,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沈瑞在旁,面上不顯,心里已是震驚不已。 祝表哥?希哲?右手六指? 六個手指頭的祝希哲聽著會耳生,可六個手指頭的祝枝山后世卻無人不曉。 祝允明,字希哲,因右手六指,自號“枝指生”,又署“枝山老樵”,后世稱為祝枝山,以狂草聞名于世,與唐寅、文徽明、徐禎卿并稱為“吳中四才子”。 這祝枝山在后世雖被人稱道,可他與唐寅兩個,都是境遇坎坷的悲劇娃。 唐寅是富商子弟,十六歲過院試為案首,成為蘇州城聞名的少年才子,可未等舉業,先后死了爹娘、發妻、meimei,家里吃喝都困難,更不要說讀書。難得有個好友,就是祝枝善,便勸他專心舉業,還幫扶了一二。唐寅二十七歲浪子回頭,專心讀書,兩年后參加鄉試,一舉中了解元,就是前年弘治十一年那科。 唐寅的好運氣來的快,去的更快。這家伙次年進京應試,正好遇好友江陰人徐經,兩人便結伴買舟北上。 到了京城,這兩人住在一起。 徐經出身捂塍徐氏,祖、父兩代人都是舉人,為巨富之家,家中有“萬卷樓”,聞名南直隸。祖父以書法見長,曾為中書舍人。 徐經少年才子,在家鄉名氣就大,家里又請了成化二十三年榜眼錢福做先生,到了京城同鄉出仕者眾,先生的同年好友,少不得往來宴請。又因祖父昔日關系,出入公卿宰輔之門,唐寅的才名更盛,亦是常為顯宦之家座上賓,這兩人引得同科舉人側目。 徐經家境富足,華衣美食,身邊豢養美童,出入招搖;唐寅則是出身商戶,行事灑脫隨意,兩人都不是什么“禮賢下士”之人,越發惹寒門子弟生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