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鄭氏竟然笑了:“妾身謝老爺憐愛。”說罷,腳步聲起。 沈瑞退后幾步,躲在陰影處。他所在位置正在墻角,比較隱秘,只有他看別人的,別人卻看不見他。 腳步聲起,就見鄭氏從書齋院里出來,背影很是寂寥。 沈舉人留在院子里站了站,方嘆著氣回了東廂房。 鄭氏走了幾步,就與迎面來人碰上,沈瑾來了。 與方才沈瑞一個人摸黑回來不同,張老安人既將沈瑾當成眼珠子似的寶貝,自是安排婢子挑了燈籠相送。 “二娘怎么出來了?”沈瑾上前一把,扶著鄭氏,關切道。 鄭氏站在那里,摸了摸沈瑾的臉:“大哥已經長大了,到底是我拖累了你,要是你托生在娘子肚子里就好了。” “二娘”沈瑾低聲道:“說這個作甚?無論如何,二娘都是我生身之母……”說到這里,轉過身,從婢子手中接了燈籠,打發婢子先回去。 那那婢子走遠,沈瑾方道:“老爺續娶之事由老安人做主,兒子也不好說什么。二娘切忍耐兩年,等分家時與兒子一起搬出去就好了。” 鄭氏失笑道:“這是什么話,好好的怎還說起分家來?老安人同爺還指望你支撐門戶,哪里會容你離開?” 沈瑾沉默了一會兒,道:“二弟是真正的四房嫡子,這個家以后當是二弟的。就算新娘進門給老爺添了哥兒,也不當變。” 鄭氏搖頭道:“你莫要為我抱不平。老安人同老爺是真心疼你的……二哥那里,雖不知何故,可顯然娘子只盼著他做個富貴閑人,并不曾指望他出人頭地。你身為兄長,多回護幾分,就是報答娘子養恩。勿要再說離家的話,會被人指脊梁骨” 沈瑾悶道:“我以照尋常庶子幸運太多,當惜福。若是將大娘所賜都當成理所當然,那同張家人有何區別?二娘且安心,兒子即便離開,也不會違了孝道,也會愛護二弟……” 母子兩個說著話走遠,沈瑞的酒已經醒了,身子有些僵。真是沒想到,沈瑾也抱了離去之心。 沈舉人還真不會養兒子,兩個兒子,都一心要遠走高飛。不過正如鄭氏所說,張老安人同沈舉人都指望沈瑾能光耀門庭,根本就不會放他離開。以沈瑾這重情又略軟弱的性子,能對付得了那母子兩個才怪。 沈瑞意外的是,沈瑾私下里也稱呼鄭氏為二娘,而不是直接叫“娘”,這該不該夸他守禮。 想這么多于什么,沈瑞搖搖頭,回偏院去了。 等沈瑞離開沒一會兒,暗處又晃出一個人影來。 沈瑞看了半天戲,不知道他自己也被人瞧了去。 那人影立在那里,先是往內院的方向唾了一口,低聲道:“什么愛物兒?一個小婦養的孽庶也瞧不起人”又望向沈瑞離去的方向,輕哼一聲道:“商婦出的小子,年歲不大,心眼子倒是不少。” 滿月從浮云中鉆出來,散落一地銀光。人影漸漸露出身形,不是旁人,正是本該在張老安人東廂的張四姐。 今日沈家家宴,為了怕沈舉人不高興,張老安人并沒有叫上張三姐、張四姐,只是叫添了兩個菜讓她們兩個在東廂自用,這也徹底揭開沈家人不待見她們姊妹兩個的遮羞布。 張三姐性子綿軟,只有對月流淚的,張四姐卻是羞惱中帶了焦急。 張老安人那里能拖得,她們姊妹這里卻是拖不得。張家境況越來越差,打發人上門越來越勤,沈舉人卻連親戚情面都不顧,一文錢的便宜都不叫張家占了去。 張老安人雖沒有將娘家人一竿子拍死,可手上也緊了。張家人沒法子,只能打張三姐、張四姐的主意,她們姊妹兩個的體己衣服首飾早被搜刮了大半過去。 要是等張老安人不耐煩再應酬娘家人,或是張家人從她們姊妹這里再壓不出油水,下一步說不定就要將她們姊妹賣了。 張四姐是打小富貴日子過來的,即不愿過苦日子,也不愿被家人隨意買賣。如今能為她打算的,也只有她自己。 今晚被沈家家宴這么一激,張四姐決定“破釜沉舟”。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書齋院里,來到東廂門外,就見東廂窗戶上人影晃動。 “婢子服侍老爺?”嬌滴滴的聲音,張四姐皺眉辯了辯,并不是她與張三娘身邊出來的“四季”,而是一個叫蘭草的。這蘭草早先是張老安人院子里的二等婢子,等到孫氏沒了后,不知怎么就搭上沈舉人,到了書齋成了通房。 “出去老爺我要靜一靜”沈舉人被向來柔順的妾室譏諷一頓,又想起發妻,心情煩躁,沒有與婢子交歡的興致。 蘭草又癡纏了兩句,被沈舉人高聲喝罵了一句,方不甘不愿地挑了簾子出來。 張四姐已經退到北屋廊下,就見西廂門打開,一俏麗身影倚門而立,對著蘭草低聲嗤笑道:“老爺早吩咐不用人進屋,倒是jiejie臉面大,如今可是服侍好了得了賞?” 蘭草冷哼一聲,走到門口,將那婢子扒拉到一邊,擠了進去,口中道:“得不得賞的,這院里我也排在你前頭 那婢子嘀咕道:“恁大歲數倒好好意思賣俏?不過是老爺早厭了的一塊臭rou” 月亮再次鉆入云中,院子里轉為幽暗。 一陣夜風驟起,那婢子緊了緊身上衣裳,又盯著東廂的窗戶看了一會兒,方拄拄腳轉身回了西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