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賀北盛道:“事已至此,娘也莫要太惱。二哥固然不對,總也是為了家里。您又不是不知道,有四哥在前比著,二哥只是想要將家里營生做的更好些。” 家家都有一筆難念的經,想起自家早先的糟心事,賀陸氏無奈道:“何必與那下賤行子計較,沒得失了尊重。” 賀家已故老太爺本有五子,其中長子、次子、三子、五子是賀陸氏嫡出,四子賀平是外室子,雖入族譜,敘了兄弟排行,卻沒有隨兄弟取名。在江南一帶的仕宦人家,重嫡輕庶,賀家如此倒也不算稀奇。像沈家那樣,兒孫不拘嫡庶,皆一體讀書的,算是極厚道的人家。 賀老太爺雖有些憐惜庶子,可也沒有“抑嫡重庶”之心,便早早地讓賀平跟著家里管事學做生意,想要將家中庶務交給他打理,給幾個嫡子做助力。在他看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嫡子們只需好生讀書,光耀門楣就好。 賀陸氏的看法卻與丈夫不同,她是當家太太,自是曉得銀錢的重要。讓一個庶孽掌控家里所有銀錢,是她無法容忍的。即便賀平在經營上頗有天分,小小年紀,數年功夫,就將賀家長房公中產業增加了五成,可也只讓老太太越發忌憚。賀陸氏曉得,長此以往,即便賀平行的只是商賈事,可為了銀錢的緣故,幾個兒子說不得也需看賀平臉色。 正好賀家次子賀南盛科舉失利,童子試中平,鄉試不過掉了個尾巴稍,會試兩次不第,深受打擊。而賀家三子苦讀毀了身體,中了舉人沒兩月就故去;三太太章氏毀哀過甚,不等丈夫出殯,也跟著去了。 賀陸氏因喪子之痛,便不肯再讓丈夫苦逼著兒孫讀書。 等到賀老太爺故去,賀陸氏便尋由子奪了賀平管事權,讓次子接受手家中庶務,一直至今。而那個賀平,因打小書讀的少,只會買賣營生,別無其他所長,既在松江無法立足,南下做行商去了。 賀云姐屋子里,賀云姐一邊小口小口地吃著蕓豆糕,一邊聽著鳴蟬與如意、吉祥說話。 養娘在旁,端了茶水道:“四姐少吃些,外頭的東西,嘗嘗鮮就行哩。” 賀云姐笑了笑,吃盡手中的蕓豆糕,便凈手吃茶。 等到如意吉祥回去,鳴蟬早已憋不住,小聲地同養娘與賀云姐講起自己從五宣那里“套”出來的話:“聽說瑞小哥讀書可用功哩,學寫字尤其又快又好。為人又和氣,待人也好,不是那種嬌氣的人。禪院日子清苦,瑞小哥也從不曾叫苦。” 養娘在旁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是個懂事的,以后便不會委屈了四姐。” 賀云姐苦笑道:“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mama倒真當回事。且不可再提,若是叫人聽到可了不得。” 養娘道:“龍生龍鳳生鳳,單憑他是孫氏所出,這德行就不會歪了去。到底干系四姐終身大事,私下問兩句,不過是求個心安哩……” 且不說賀家眾人心思百轉,沈瑞這一行旅途勞乏,早已叫了熱水,梳洗安置,倒是一夜好眠。 次日,沈瑞醒來的很早。正如五宣昨晚跟他念叨的,即便昨晚燙了腳解了乏,隔了一晚起來依舊覺得小腿酸脹,行走之間使不上力,走路輕飄飄的。沈瑞曉得,這是昨天累著的緣故。只是曉得遠足總會有這個一個過程,加上他本不是十歲大的孩子,便默默咬牙忍了。 吃過早飯,四人離開客棧。至于陸家的人,因要趕往碼頭,早飯前賀北盛便過來與洪善禪師辭別,沈瑞并為與他們打照面。 出了縣城,四人繼續沿著官道北上。 沈瑞走的有些勉強,同昨天的行走如風相比,他現下倒成了木偶人,只覺得腿腳都直了,使勁甩著胯,方能將步子邁出去。受他拖累,其他三人的速度也放緩下來。待走到中午,到一處鄉間茶水攤歇腳時,也不過走了八、九里路。 沈瑞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地就著茶水吃點心,心下已經打定主意,下午一定要加速,不能再拖累大家,否則趕不到下個縣城,說不得就要露宿鄉間。如今這二月天氣,乍暖還寒,可不是玩的。 沒想到不等歇完腳,五宣便拉著那茶攤老板嘀咕了幾句,還遞過去一把銅錢,那老板就樂呵呵地小跑著奔向不遠處一個小村子。 老板怎跑了? 沈瑞望向五宣,五宣正吃著素雞,吞咽下去,方道:“我托他去村里尋騾車去了。” 沈瑞聞言,不由眼睛一亮:“要雇車?” 五宣抬頭看了看天色:“都晌午了,不雇車趕路今晚就要宿在外頭。” 沈瑞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旁邊的洪善禪師,小聲問五宣道:“都是我拖累大家,才耽擱了路程,會不會耽擱大師修行?” 五宣盯著沈瑞好幾眼,撲哧一笑道:“小哥不會以為大師真就這么一路用腳板子走到開封府吧?大師是學禪的,又不是苦行僧,作甚要那么折騰自己?” 沈瑞睜大眼睛,難道是自己誤會? 那出門往千里之外,提前也不預備行船也不預備馬車的,所謂何故?難道就為了先走上數十里,然后跑到隔壁縣城外再雇車? 五宣已經哈哈大笑:“小哥倒是真敢想,松江到開封府將兩千里,一個來回就是三千多里,走著去走著回來,可不是要累死個人。” 沈瑞抽了抽嘴角道:“不是五宣哥說大師每年都是走陸路去開封府……又說先生與五宣哥去應天府、來松江都是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