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五宣口中說著,也沒耽擱手下,聊著聊著,一件僧衣已經改好。他讓沈瑞換上,很是滿意地點點頭,道:“剛剛合身。只是這僧衣能改,鞋子不好改。你先穿著,等哪日我進城再給你捎新的。” 沈瑞自是無話,鄭重謝過。 五宣笑著抓了抓后腦勺,道:“這兩日擔心先生,水缸里的水還沒挑。你是留在書房看書,還是與我去后山擔水?” 沈瑞重生大明四十多天,始終憋在沈家那一方天地中,好不容易放出來,正巴望四處看看,便道:“我隨五宣哥去擔水!” 五宣一個人做事無聊,正樂不得有人陪著,便笑嘻嘻地取了扁擔與水桶,帶了沈瑞往后山去了。 寒冬臘月,后山哪里有什么景致,不過是山澗流水潺潺,鳥雀時而臨水做飲,添了幾分野趣。 五宣雖也取了小扁擔與小號木桶給沈瑞,可也沒指望他真的能擔得動。不想沈瑞行事,自有章法。他并沒有貪多,每只木桶不過接了個桶底兒。他還親自比例了一下,讓兩個木桶里裝的水相差不離。 五宣看著,不免好笑,道:“小哥雖不像做過活的,卻是個明白人。” 沈瑞靦腆一笑,并不多話。 這每只木桶里不過十來升,確實不多,可他這個小身板承受力到底如何,還不知曉,他還是量力而行的好。從后山山澗到山頂有大半里路,他可不想走幾步就丟丑。 五宣雖是話嘮,可也是個極細心的人,為了照顧沈瑞,放緩了腳步。 沈瑞前些日子雖日日練習形意拳,可這小身板本身是嬌生慣養大的,體質并不算好。加上他年歲在這里擺著,身量較小,二十來升水加上木桶的分量,對于他來說也不算輕了。 走出十幾丈遠,沈瑞就開始氣喘吁吁。 五宣見狀,忍不住道:“要不先歇歇?” 沈瑞搖搖頭,閉上嘴巴,調整呼吸頻率,這才好些。 雖說從山澗到山頂一百多丈的距離,沈瑞中間還是歇了一氣,可這種表現已經出于五宣意料。他絲毫不吝嗇褒獎之詞:“小哥真是有毅力之人。我當年第一次擔水時,比小哥還大些,還得大哥再三催促才走了一半。” 不過口中贊著,他卻不肯讓沈瑞跟著挑第二次:“大哥說過,還是當循序漸進……你還小哩,擔了這一次水,力氣都耗盡,再擔就累壞哩。” 沈瑞確實覺得累了,肩膀上火燒火燎,腿上也跟灌了鉛似的,不過心里卻舒坦。見五宣不帶自己去,他也沒有央磨,老實地坐在水缸旁邊等五宣回來。 上輩子他算是個文弱書生,這輩子既有幸到了王守仁身邊,要是能跟他學武、學兵法就好了。 “醉臥美人膝,醒握殺人劍”每個男人心中都有個英雄夢,就算內里成熟外表稚嫩的沈瑞也不例外。 王守仁以軍功封爵,自己要是跟在他身邊,還愁少了上戰場? 想到此處,沈瑞不免心中激蕩,一心想著明日開始改如何強身健體。 東屋里,王守仁小憩醒來,只覺得胸口有些憋悶,踱步走出屋子,就見沈瑞老實地坐在水缸旁的大石上。他緊了緊身上衣服,道:“怎這里坐著?” 沈瑞這才看到王守仁,忙站了起來,回道:“五宣哥擔水去了,弟子在等他。” 王守仁在他身上掃了一眼,視線在其衣襟前的水漬上滑過,隨意道:“跟我到書房,寫幾個字看看。” 沈瑞聽了,胸脯挺了挺,有了些許底氣。別的不敢說,大字上輩子他可是練了十幾年,連曾外公都贊過他的字有幾分模樣。 王守仁親自磨墨,又從筆筒里挑了一只小號毛筆,遞給沈瑞。 沈瑞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難掩光華之人,提筆寫下四字“景星鳳凰”。 景星,大星,瑞星,德星,古謂現于有道之國;鳳凰,瑞鳥,天下太平的象征。 “景星鳳凰”都是傳說中太平盛世才能見到的祥瑞,也代之美好事務與杰出人才。 王守仁摸了摸下巴,心情甚好,道:“到底是我的弟子,這字寫的松垮,見識卻是不俗……” 第三十七章 景星鳳凰(五) 這是在稱贊自己?這面皮未免太厚了些。沈瑞不由望向王守仁,見他說的一本正經,沒有說笑之意,不免心中猶疑。 根據后世相關書籍所記載,王守仁雖有過目成誦之才,可在學習上并不用心,少年還曾極度迷戀武事,頑皮好動,一心想要離家投軍。不久后,就有了王守仁與相士的街頭偶遇。相士言:“須拂頸,其實入圣境;須至上丹臺,其時結圣胎;須至下丹田,其時圣果圓。”又言:“孺子當讀書自愛。吾所言將來以有應驗。”王守仁信以為真,自此讀書自強,一心要學做圣人。 關于這段遇相士,后世有兩種說法:一種自然是相士有“相人”之能,畢竟老莊之學本就是玄而又玄,王守仁后來成就確實不凡;一種說法此相士是王守仁祖父王倫老爺子請來的,怕孫子頑劣耽擱讀書,故意安排人“點化”王守仁,目的不過是讓他“讀書自愛”。 不管上面哪一種說法為真,瞧著王守仁的模樣,都是將那相士的話當真,自信自己就是盛世“景星”、太平“鳳凰”。那自己的大字,真的如他點評的那般松垮? 沈瑞望向書案,仔細看了起來。因原主年幼手腕無力,就是沈瑞有十數年的經驗,一時也多有不足,寫出來的字,看著形狀尚可,仔細品鑒,確實無甚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