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的眸子黑森森的,說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齒。 眾族親都被他看的不自在,心中疑惑不已,瞧著這狀元公的模樣,不單單是不滿沈舉人,像是對其他族人也有怨憤。 眾族親疑惑之余,更多的是憤憤。眼下沈家各房有頭有臉的長輩都在此,之所以有沈理說話余地,不過是念在他是狀元公,又有為孫氏張目的立場。大家為了子孫前程故,專程留下來,就是為了給他抬轎子。可眼前這些人,畢竟是沈理的父輩、祖輩、曾祖輩,又是各房房長,哪里受得了沈理這番大咧咧地吃噠。 八房老太爺看了眼三房老太爺,作為族中僅存的兩位老祖宗,平素連族長太爺在他們面前說話都要輕聲,哪里受得了這個。見三房老太爺不吱聲,八房老太爺瞪著沈理,怒道:“唧唧歪歪甚?難道除了他老子,還有誰對不住沈瑞?連善惡有報都出來,老朽倒是不曉得自己做了甚虧心事,要受你這曾孫輩的臉色?” 他這一開口,族親們臉色都有些難看。即便之前有心拉近與沈理的關系,可眼見他這樣不遜,大家都心中著惱。委實在沈理的輩分在那里擺著,不留情面地斥責沈舉人,大家還睜一眼閉一眼地過去;可這火氣撒到眾族親身上,就有些過了。 大家是之前是對四房之事不上心,可畢竟早分了房頭,沈舉人又是為人父。別說只是凍餓打罵,就是父殺子也無需償命。如今沈理不將矛頭對著沈舉人,而是指向眾族親,真是本末倒置。 眾族親中,與沈理親近的本不多,并不曉得他的秉性,見他此刻言行,不免生出偏見;只有五房太爺這些日子與沈理打過幾次交道,曉得他并不是桀驁的性子,沉思片刻道:“可是孫氏嫁妝有不妥當?” 沈理漲紅著臉,咬牙道:“小輩也是訝然,實沒想到天下還有這樣的荒唐事。外姓人暫且不提,同姓族人倒是先上來咬上一口。” 原本憤憤的族人,聞言立時熄聲,齊齊地望向族長太爺。 族長太爺面沉如水,望向沈理的目光不善:“莫非你覺得族人無法為孫氏主持公道,才留了知府太太在此?” 族人品行不良是一回事,沈理這樣將四房之事敞開說也并無不可,可今日留在陽宅的單單是沈氏族人,還有知府太太與蔣三公子。 沈理定定地看著族長太爺道:“莊恭人留在此處,無非是擔心瑞哥兒遭遇不公。若是族親們能為瑞哥兒主持公道,焉有外姓人插嘴余地?” 族長太爺饒了好性子,也被沈理頂的心里發堵,皺眉道:“那照狀元公所言,族人到們到底哪里失了公道,引得狀元公不平?” 沈理沒有應聲,而是從袖口中抽出兩個條折,默默地遞到族長太爺跟前。 族長太爺寒著臉接過,打開上面那個,掃了一眼,道:“織廠、鋪子、莊子……這是孫氏的產業單子……”將這個看完,看到這邊那個,他只念了“織廠”二字,便瞪大眼睛,臉色先是漲的通紅,隨后立時刷白,胳膊已經開始哆嗦起來,身子也打晃。 宗房大老爺察覺不對,忙起身上前扶著族長太爺胳膊,道:“爹,您怎哩?” 族長太爺一把推開宗房大老爺,直直地望著沈理道:“這單子……這單子可準?” 沈理看著族長太爺道:“這是小輩親自去縣衙謄寫,與縣衙所載,一字未改!” 族長太爺臉色灰敗,萎坐在椅子里,將手中條折遞給宗房大老爺,有氣無力道:“給兩位老祖宗與幾位太爺瞧瞧。” 宗房大老爺驚疑不定,只覺得那兩張薄薄的紙片,重于千斤,雙手奉三房老太爺手中。 三房老太爺匆匆看過,皺眉道:“這織廠怎么轉了外姓人?肥水不流外人田,這織廠雖不是沈家祖產,也當由沈家子孫傳承下去才是,倒是便宜了賀家,孫氏行事差哩。” 一聽到“賀”字,身下的族人又齊刷刷望向宗房大老爺。 松江府地界能提及的賀家,不是旁人,正是宗房大老爺的岳家。 宗房大老爺已經愣住,孫氏將織廠轉給賀家?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三房老太爺看完,就輪到八房老太爺。八房老太爺看罷沒有言語,可臉色黑的能擰出水來,掃了上首的三房老太爺一眼,又掃了族長太爺一眼,將條折遞給下首的五房太爺,老人家鼓著腮幫子在那里運氣。 五房太爺看罷,忍不住怒道:“豈有此理!” 九房太爺雖沒有看到條折,可似乎對于上面內容并不意外,嘟囔道:“不過是轉手產業,有甚大驚小怪?難道不賣給族人,便宜了外人才好?” 沈理挑眉,望向族長太爺道:“族長也這般看?” 族長太爺望向眾族人,見眾人神奇各異,只六房房長沈琪、七房沈溧沒看到條折還疑惑不安,便擺手道:“是出了稀奇事,你們兩個也瞧瞧。” 七房房長還罷,看了條陳只是緘默不語;六房房長沈琪是少年喪父,與叔伯之間有過博弈,曉得族人有的時候是助力,有的時候更是吃rou喝血的財狼。 看了這條陳,想到他自己經歷,不免感同身受,環視眾人,恨恨道:“十三處產業,一處不剩,這是族人,還是仇人?!” 第二十八章 浮云富貴(二) 以沈琪的身份,即便是一房房長,可輩分在諸族親中最低,這樣的口氣可是失了恭敬。三房老太爺端著架子,剛要開口訓斥,就被八房老太爺搶先:“是哩,就是仇人,非殺父奪妻之仇,也會給留兩份余地。這般不顧情誼,瓜分各干干凈凈,吃相也恁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