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現下老安人與“二娘”婆媳齊心,矛盾都在自己身上。若是情況有了其他變化,這婆媳兩個還能如此齊心么? 王mama服侍沈瑞用了粥,見柳芽雙眼皮打架,訓斥了兩句,并沒有苛責,又當她初次夜膽小不敢睡,便在沈瑞面前代她說了好話,叫她下去歇著。 沈瑞已經睡飽了,怕王mama回廂房,便纏著她說話。 東一句,西一句,時而插一句想問的,陸陸續續的也得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例如孫氏雖娘家沒什么人,可卻非寒門小戶出身,當初嫁入沈家時是十里紅妝。在這個家里,即便老安人輩分最高,可也不曾輕慢孫氏。因為孫氏不僅與族中女眷親近,就是松江府的幾位官家太太,與孫氏也時有往來,交情不菲。 松江“布被天下”,家家都有織機,大戶都有織廠,可孫氏名下的兩家織廠依舊是數得上號的。除了織廠,孫氏的陪嫁鋪子還有糧店與雜貨鋪等。沈家雖是望族,嫁進來的娘子也不乏官宦人家的小姐,可嫁妝比孫氏豐厚還真沒有幾個。 偏生孫氏并無嬌驕之氣,憐貧惜弱,多行善舉,鄉鄰族人中受其恩惠中并非一人。 孫氏生前待老安人至孝,燕窩魚翅地供奉不說,銀錢孝敬從來不少。連帶著老安人娘家的兄弟侄甥,都多得孫氏幫扶,無需為生計憂心。等到孫氏臥病,更是將織廠鋪面都托付給老安人的娘家人打理,使得老舅爺家的日子越發紅火起來。 沈瑞聽著聽著,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王mama今日的話忒多了些。 可觀其這幾日的言行,并不是多話的人。 在本主的記憶中,對柳芽并沒印象,畢竟只是一個剛買進來幾個月的粗使丫鬟,輕易輪不到到主人面前的機會。對于王mama,本主卻是認識的。 王mama是張老安人陪房的女兒,年幼時跟著父母陪嫁到沈家,聽說年輕的時候也在老安人身邊侍候過,后來指給沈家家生子,卻是個命薄的,成親不久就喪夫喪子,又回到府里當差。等到父母兄嫂也喪了,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后院看園子。 府里的人嫌棄她八字硬,避之如蛇蝎。只是她是老安人的陪嫁,孫氏待下人又寬厚,倒是也沒人欺負到她頭上。 本主年幼時,曾被小廝哄著去花園,就在四房的賞花宴前夕,過去將擺好的十幾盆盛花期芙蓉都摘了。 王mama當時曾嚇的目瞪口呆,可是在老安人與孫氏面前,只有跪下認罪,并沒有說出本主。還是那小廝嘴快,說出本主摘花之事。 因這個緣故,王mama并沒有受到處罰。而本主在老安人的庇護下,也沒有受到任何責打。只有那個小廝,因孫氏提及“無規矩不成方圓”,挨了二十板子,養了幾個月傷,丟了本主貼身小廝的差事。 孫氏私下教子的時候,還曾與本主提及王mama,只說她看似木訥,卻不是糊涂人。 不知為何,沈瑞此時也有這個感覺,似乎王mama在有意告訴自己什么,又提點自己什么。 世人重白事,孫氏又是沈家四房當家主母,近支族人每日里吊祭不絕。眼看明日就是“頭七”這樣的大日子,不僅族人齊聚,官府衙門也可能會來人,按照“接三”那日的情形,幾位與孫氏往來要好的官眷即便不親至,也多半會遣晚輩近仆前來吊祭。 沈家雖是望族不假,族中也有官至京堂者,可四老爺只是舉人功名,并未出仕,對待官眷人情往來,少不得小心再小心,央告族中有功名的兄弟侄兒、有誥命的女眷前來幫襯一二。 不管其他房頭是否有人出仕,對于松江官場的官老爺官家親眷,也沒有人傻了去怠慢。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破家的知縣,滅門的府尹”,縣官也是現管。 而對于官府來說,沈家世居于此地,為士紳之首,族中又有人位列京堂,同衙門里正該是相互幫扶的關系,往來交好并無害處。 議起這一茬,眾人在心里對孫氏越發賓服。 四房人丁凋零,本已沒落,可自孫氏嫁入沈家四房,四房日子就越來越紅火。不僅孫氏自己的陪嫁織廠生意好,四房名下幾個不怎么賺錢的鋪子也搭上海商,多有轉機。不僅是經濟上順當,財源廣進,連帶著沈家四房的交際也上了層次。舉人娘子,成為知縣太太的座上客不難,可孫氏往來交好的,哪里是知縣娘子,而是知府太太。 若是只有一任知府太太與孫氏往來交好,族人也不會這樣欽佩。實在是孫氏嫁入沈家二十余年年,松江換了四任知府。除了中間趕上官場傾軋上任不到一年被去官罷職的那任知府家的太太外,前邊后邊的三位知府太太與孫氏都有交情。 孫氏行事,又不像是商戶手段,一味奉上干份子等巴結,倒是有幾分相投相契的模樣。 正因這個緣故,孫氏即便十多年無子,依舊坐穩了四房的當家娘子。老安人對媳婦多有不滿,可在老族長的調解下,婆媳也沒有鬧的撕破面皮。 這日,上門的就是幾個族里幾位有功名的老爺、少爺與其家中女眷。 其中有一人,不得不表。 沈家雖是望族大姓,耕讀傳家,可科舉取仕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數十萬的讀書人,三年才取一百到三百進士,萬中無一。 沈家沈舉人這“水字輩”上,共出進士、同進士五人,舉人、秀才十數人。擱在別的省份,如此后進不凡之家,早已是數一數二的望族??山阋粠?,學風鼎盛,父子進士、兄弟進士雖是佳話,可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