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睿回頭看一眼,透過百寶格的空隙,還能看到柳芽的影子。她并沒有蹲下收拾鋪蓋,而是站在那里不動。看來是聽著外間的動靜,等著隨時聽使喚。 一個半新不舊的紅漆馬桶,就在百寶格下。 雖說醒來這兩日,用的就是這馬桶,可都是在王mama跟前,加上渾渾噩噩的,腦子也不怎么清楚。如今換做了一個小蘿莉,又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沈睿不免有些不自在。 可是到底憋的慌,他只能抽抽嘴角,將燈臺放在百寶格上。 水流落在空馬桶里,“嘩嘩”的聲音就格外響亮,偏生肚子又跟著湊熱鬧,“咕嚕咕嚕”響了起來。 沈睿沒心思想自己當著幾步之外的小蘿莉放水是不是猥瑣,摩挲著肚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廂房里的燈還沒熄,再看向院門口方向,黑漆漆一片。 一個上了年歲的老mama,一個干干癟癟的小婢子,看似無人守著的院門,好大的誘惑。 可即便是出了院子,去跟誰說這家老安人故意餓著凍著自己、居心不良? 誰會相信? 就算他找外人在的時候出去,哭哭鬧鬧,說了真話,只要那個狠心的老安人一句,“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病中要清淡敗火,非要鬧著rou吃”,“不孝頑劣”的大帽子就實實在在落在他身上。 雖說他這個身體不大,可民間有句老話“三歲看老”,又是母喪這樣的敏感期。 可是乖乖地不鬧,在這樣饑寒交迫下,這孩童的身體又能堅持幾日? “嘩嘩”聲止,沈睿提上褲子,舉了燭臺回里屋。 柳芽這才低下頭,打開自己的鋪蓋。 沈睿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兩個角,又看了看柳芽額頭的雙髻,乍看上去有些相似。只是他頭上的角小,柳芽頭上的發髻略粗些。 沈睿走進前,道:“柳芽,你聽不聽我的話?” 柳芽眨著眼睛,憨憨道:“二哥是小主人,小婢聽二哥的話哩。” 沈睿點點頭,指著她頭上發髻道:“我要梳這樣的頭,這樣大的。” 這兩日王mama曾給他梳過頭,所以他曉得梳子所在,指給了柳芽看。 柳芽很是柔順,并沒有質疑沈睿為何半夜要梳頭,取了梳子,老實地給沈睿梳了兩個發髻。一時找不到白色頭繩,就解了自己的頭繩給沈睿系上。 不一會兒,沈睿頭發打得松松的,看上去跟柳芽的發髻差不多大小。 沈睿對著銅鏡看了看,原本白白嫩嫩的孩子,經過這幾日煎熬,迅速瘦了下去,下巴都尖了,梳上這發髻,看著倒像個小婢子,不過膚色又太蒼白了些。 他站起身來,走到屋角炭盆,抓了一把炭灰,笑嘻嘻地往臉上、臉上手上涂了幾把,道:“像不像柳芽?” 柳芽勸阻不及,看著沈睿黑乎乎的小臉,訕笑兩聲。 沈睿打量柳芽兩眼,難得兩人高矮差不多,拉了拉柳芽袖子,道:“這樣的衣服我沒穿過,讓我穿穿玩……” 柳芽似有掙扎,可見沈睿鐵了心似的不改口,咬了咬嘴唇,“嗯”了一聲,低著頭脫下了外衣,服侍沈睿穿上。 沈睿換好外衣,儼然一個小婢,微微一笑:“先陪我耍一耍……” 柳芽還在迷糊,沈睿已經拿了解下床幔帳兩側的帶子,看著柳芽道:“咱們做游戲。你裝被拐的小哥,我扮官差來救你。” 柳芽認識中,只有各種各樣的家務活,哪里曉得什么游戲不游戲。 不過是老實慣了,看著沈睿有興致,任由他擺弄。 沒一會兒,柳芽就被反綁了胳膊,眼睛上被蒙上,嘴巴勒住。 沈睿將柳芽帶到床邊,讓她在床上躺好,道:“這里算是廟里,你被藏在這里,安靜躺著。官差辦案,手續繁雜,要半夜三更才能出動,你得多等一會兒。” 柳芽雖有些惶恐不解,可大致明白沈睿的意思,點點頭應了。 過了許久,遠遠地傳來梆子聲,二更天了。 屋子里越發陰冷,沈睿將被子往上頭拉了拉,蓋到柳芽身上,又將幔帳放好,走到窗前熄了燈火。 西廂的門被推開,依稀有個人影在門口站了站。見這邊熄了燈,便又返身回屋,西廂的燈也熄了。 屋子里頗為幽暗,只大致有個光亮。 沈睿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麻衣,幸好只是牙白,不是純白色那么刺眼,加上現下是月初,天上只有月牙,星光也不明朗,要不然穿這身出行也太顯眼。可不穿的話,碰到人又不好遮掩過去。 只能等夜深人靜。 沈睿略放重腳步,走到外間,就在外間的椅子上坐下。 如今,只能等了。 饑寒交迫之下,時間分外難熬。 沈睿摸著身上孝服,越發覺得蹊蹺。自己是這家主母親生兒子,孝子身份,即便是“養病”中,可早該換孝衣才是,而且還是斬衰重孝。可醒來后身上只有八成新的青綢內衣、藍緞夾衣,并沒有人給他換孝服。 那身打扮出去,不用老安人說什么,就會多一出罪名。不肯為親母服喪,可不是一個“小兒頑劣”的話就能遮過去的。 驚詫之下,沈睿倒是精神了不少。到底是這家長輩忙著料理喪事,疏忽了本主的孝衣,還是有心如此?若是有心,是那個老安人苛待骨rou,還是“二娘”壞心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