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說著說著,她不由望向沈睿,眼中憐惜更勝。 沈睿初沒覺得什么,要是父母雙全的殷實人家也不會賣女為奴。可見王mama帶了異色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越發憐惜,他心下不由一沉,喃喃道:“她也沒娘?她也挨饑受凍?”一邊說著話,被窩里的手狠掐一下大腿根,疼的眼淚花花的。 有娘的孩子是塊寶,沒娘的孩子是根草。 本主處境堪憐,身上帶了傷,可醒來兩日并無人探視,要不是與生母死別,失了庇護,就是生母低分過于卑賤,沒資格陪著兒子,母子生離。 王mama臉上不忍之色之盛,不敢再看沈睿,道:“娘子最疼二哥,二哥還需好好的,莫讓娘子走得不安生。”說罷,轉過身去囑咐柳芽道:“馬桶在里屋門東邊,暖瓶擱在哪里記得哩,省的半夜尋不得。二哥若要水吃,就兌了茶壺里的白開水,別燙著也別冷哩。陪著二哥說話是說話,莫要擾二哥太晚……” 沈睿聽得已經傻了,怎么回事,本主不應該是jian生子或婢生子么?怎么又同走了的娘子相干系? 能有連日不斷的法事,家中仆婢具著白,稱呼上又是“娘子”,那是這家的主母?莫非是本主的……養母? 柳芽在旁,已經點頭如搗蒜似的應諾,王mama又上前放下大半幔帳,道:“二哥身子還虛,也要早些睡才好,聽到二更梆子響就叫柳芽服侍安置。” 沈睿有心想問一句那“娘子”與自己什么關系,又怕王mama起疑,便隨便點了點頭,并不啰嗦其他。 雖說被嫌棄打鼾,可沈睿占了本主外貌清俊的便宜,加上說話行事,雖有些任性,可并沒有太過,隱隱地還透著幾分乖巧可憐,王mama并未厭倦,將沈睿的被子角往上提了提,掃了眼屋角的炭盆,神色一黯,少不得又囑咐柳芽一聲:“常起來看著些,莫叫二哥踢了被,受了涼。” 柳芽應了,王mama這才出去。 沈睿正想著如何套柳芽的話,便聽到院子里響起一陣“嗒嗒”的腳步聲。 “咯咯咯,王meimei,老安人賞了吃食下來。”隨著說話聲,來人進了屋子,直接進了里屋。是個五十多歲的婆子,穿著青襖,系著墨色裙子,體格倒是肥碩,面上帶笑,可神情不見平和,有些倒三角眼。 王mama跟在后邊,手中提著一個食盒,神情有些僵硬。 那婆子大喇喇在圓桌旁坐了,打量著倚坐在床頭的沈睿,臉上似笑非笑:“呦,二哥醒了,可是記得教訓?老爺可是氣得不輕,誰家的規矩,弟弟見了哥子不是恭恭敬敬的,偏生二哥敢向大哥揮拳頭。知道的,曉得二哥年小脾氣大;不知道的,還以為二哥心里藏jian,嫉妒大哥成了廩生,故意往大哥臉上使勁,想要壞了大哥前程。” 沈睿只掃了那婆子一眼,眼皮便耷拉下來,耳朵卻是直直的,將婆子的話都記下。難道害本主被關“禁閉”的大錯就是這個? 這古代可是講究“長兄如父”、“兄友弟恭”,連壞前程的話都出來,可見本主是往大哥臉上招呼。若真是那樣的話,本主這頓板子挨得也不冤枉。殘疾或者容顏有損,不能授官,說是壞前程也不是假話。 隨即,沈睿又覺得不對頭,本不過十來歲,白白凈凈又不像是練家子,那大哥既是兄長,又已經中廩生,怎么也比本主大幾歲,怎么會被本主打傷? 想到這里,沈睿又抬頭看了那婆子一眼。 那婆子似笑非笑,眼中是絲毫不掩飾的蔑視,并不見奴婢對主人的恭敬,道:“哎呦呦,二哥也是心火太大了些,怪不得老安人發話讓二哥敗敗火。莫不是為娘子沒了難過。放心,等娘子大事完了,二娘就扶正,會好好‘疼’二哥。” 沈睿只直直地看著她,并不言語。王mama與柳芽都穿孝,從她們說話看,這家的主母沒了,眼前這婆子卻只有穿著素服,行事又大模大樣,侍候的主人比逝者身份高,那是這家老安人身邊的人? 這老安人是實封的誥命,還是民間的“敬稱”? 這老奴話中又有“娘子”、“二娘”,這是這家的妻妾?自己是大娘的養子,所以不被“二娘”待見? 咳,這叫什么?一朝娘子一朝兒? 可這老奴為何對自己陰陽怪氣的?眼中不掩挑釁,似乎在有意激怒自己? 沈睿既提了小心,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哪里會多事,他冷哼一聲便側過身子,背對著大家躺下去。 “郝jiejie?”王mama的聲音帶了幾分祈求。 那個郝婆子嗤笑一聲,道:“老安人念你服侍二哥盡心,賞了一盤肥雞,一盤熏魚,倒是便宜你這老貨。” 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rou香立時布滿了整間屋子。 沈睿閉著眼睛,可嗅覺越發靈敏,只覺得那rou香就在自己鼻下打轉,腦子里已經都是雞翅雞腿。 自己每餐只有半碗稀粥,這奴仆卻能有肥雞熏魚?古怪古怪,非常古怪。 不知這郝婆子送來吃食到底是何用意,不過來者不善就是了,不知是想要作弄自己,還是有其他后手。 想到這茬,沈睿睜開了眼睛,里面一片冰寒。名義上是這家小主人,可連奴婢有輕慢,似乎是一手亂牌。 本主是被抓了錯處,才挨了板子,自己什么也不做,總不會也多了錯處,靜觀其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