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家的八卦
魏長史并沒有看見那兩個鬼祟的人,只全神貫注地瞧著眼前的這位,腦海中已經轉了許多心思。 新河縣主家的家仆也在瞧著他,得意洋洋,沒半點兒懼意。 最終,還是魏長史自己吞下了氣。 也不僅僅是他怕事,也因為如今京中諸事,著實于晉南公主不利。 三公子被廢,皇后還在幽禁,縱然晉南公主仍得昭明帝眷顧,但公主性子本就恬淡、嫻靜,處多事之秋,更是三令五申拘著家仆。 就如公主所說:“我委屈些,就當是為母后攢福報了。” 蓬萊鄉事發之后,昭明帝氣得厲害,非但地方上一口氣發落了四十多個大小官吏,還連著開發了內廷二十四司的許多管事太監、宮女,就連東廠的孟馮都受了申斥,罰俸半年,戴罪抓賊。 兩年前晉王的血尚未洗凈,心有余悸的諸人,惶惶不安。 直待黑鴉軍江南衛將鐵甲火船送至京城后,朝臣才知道為什么浙西的事情,竟還牽連了后宮。 藏在皇帝私庫的東西,被人偷走了,你說這賊藏在何處? 會不會哪天皇帝睡著覺,頭就沒了? 而且細琢磨此事,極可能另有隱情。 依夏朝太祖皇帝那時留下的例,后宮諸事都歸皇后打理,包括內廷二十四司與皇帝內帑。 當今張皇后管了十九年,都沒事兒。 偏她被禁足,內廷諸事暫由太后打理時,出事了,丟的東西還不是金銀器物,而是先鎮南侯留下的可成國之重器的圖紙。 還被海盜做成了武器,差點兒就要對著縣城開炮了。 浙西之事,是狠狠打了素有文治武功美名的昭明帝的臉,但也打在了太后的臉上。 順著蛛絲馬跡八卦一下,哦,當今太后是繼后,昭明帝非他所出。 再往前八卦一下,當年太后未嫁之時,傳說曾與奉旨回京的前個延平王,遺帕惹相思。 民間嚼著花生米嘮嗑兒的百姓,在這類事情上,慣有驚人的講故事天賦,一碟花生米吃完,百回本的書出爐了。 太后能忍?皇帝能忍? 因此,兩重天壓著孟馮,抓賊、抓那些民間流言。 但哪里好抓?就是如今的百姓,說本朝故事的時候,都愛套個域外小國的殼子,橫不能連英吉利國、法蘭西國的故事,都不許百姓撿樂子吧? 如此一來,廠公沒了臉面,東廠那群陰陽怪氣的太監更沒好氣了,不但查了內廷,捎帶著連宗室和羽林衛,都被強行查了。 只有黑鴉軍,因為陸總將那尊佛鎮著,還能和東廠扯扯皮。 此等情勢之下,不惹事是頭等事。 思及此,魏長史在馬背上一拱手,忍氣道: “我們是晉南公主府里的人,車里都是公主親選培育的牡丹,打算在端陽日進上的,你既然是新河縣主的家仆,自然知道厲害,煩請讓條路出來,如有得罪之處,改日魏某登門向縣主致歉。” 這里面,又有一段故事。 當今太后愛好牡丹,但討厭皇后,對謝霽也沒什么好感,只有晉南公主因性格好、模樣好,小時候又在她膝下養到七歲,所以還有些顏面,也成為了天家婆媳之間的緩和。 去年端陽的時候,因為一場急雨,打沒了宮中精心培育的牡丹,太后為此生了好大一場氣,也不知怎的這氣就發在了謝霽的身上。 太后年紀越大性子越古怪,力氣還大,說一聲鬧,逮著什么砸什么,一套金制酒器兜頭就扔過去了。 謝霽背后是張皇后和晉南公主,所以他沒有躲,被狼狽地砸了一身,額角還被其中的酒壺砸中,流了血。 雖然昭明帝自小主意正,但一重孝道壓著,朝臣眼睛瞅著,太后于他又算有三分養恩,原也是不得不受著。 可是那天,昭明帝大約是忍夠了,對太后冷目笑對。 還是晉南公主勸了親爹勸祖母,并承諾今年端陽日,要為太后獻上自己培育的名品牡丹,方才讓太后消氣。 如今一年過去,太后前幾天還問過這牡丹,所以公主府上下更不敢出紕漏了,前段日子公主都是住在莊子上侍弄這些花,親自選了十盆最好的。 若不是今日太后忽然招了晉南公主進宮說話,她怕是要親自押車送花回府。 是以魏長史抬出太后來,也是想提醒他們如今太后心情很不好,他們要得罪人,還是掂掂重量。 那新河縣主的家仆還要說些什么,一側信陽郡王的家仆拉了他一下,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那人聽說,這才拉長了聲兒,笑說: “喲,原來是公主的車駕,那是小的得罪了,莫怪,莫怪。” 態度轉變的,著實很快。 魏長史雖然意外,但見那人表情還算誠懇,便壓下疑惑,只拱手道:“競渡大事,自然沒什么可怪的,還請讓個路吧。” 他的態度愈發氣,那兩家的家仆,也跟著寒暄氣起來了。 只顧綺看得明白,在他們互相嘮叨的時候,那兩個鬼祟的人,已經在車輪上動了手腳,并暗中對那信陽郡王的家人,使了個眼色。 只怕這車一開動,過不了第二道城門就要散架。 到時候那滿車的牡丹別說進上了,牡丹餅都做不成了。 嘖嘖,宗室呀,怪道謝霽提起那些人的時候,語氣都帶著些看不上。 她兩腳垂在車沿之下,忽然平七葉道:“平jiejie,你……害怕別人看著你嗎?” “什么?”平七葉沒懂這話。 “比如有你認識的人,看著你的臉,說你就是那個曾淪為官妓的平家女兒呀,你害怕嗎?”她問得直白。 平七葉微怔,忽然將冪離摘下。 那道猙獰的疤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自然不怕,”她淺笑嫣然,“你我這兩張臉走在京城里,當是會引來很多人注意吧。” 顧綺對著她,也綻放了個笑容:“是,我忽然想明白了,為什么我們自己辛苦去查?” 她點了點自己眼角下的朱砂痣。 “這張臉,這顆痣,足以吸引那些人自己跳出來了。” 她說著,跳下車對張桐道:“給你平jiejie背好包袱,提著藥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