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審一審
顧綺心中忍不住嘆惋,左右看看,將兩張椅子扶起來放好,示意謝霽同坐下來,方才道: “樓姑娘劫后余生,可喜可賀呀。” 樓小妹像是沒聽見一樣,只將腦袋深深埋在膝蓋里,樓巧兒知她在和自己說話,木然的目光在她臉上掃過,沙啞著聲音道: “多謝縣尊大人救命之恩。” 顧綺搖搖頭:“樓姑娘,救命之恩,不是這么謝的。” 樓巧兒聽見這話,本已暗淡的目光,再次多了絲靈動。 “小女自然有誠意,”她靠在墻壁上,借此支撐住自己的身子,將脖子仰得高高的看她,“只是不知道,大人的膽氣,究竟撐不撐得起小女的誠意。” 顧綺笑了。 “樓姑娘如此說話就無趣了,本官同這位公子,可是救了你三次呢。” 樓巧兒的目光輕輕掃過謝霽的臉上,眼神里忽得含怨帶癡起來,巧笑說: “就算這位公子長得這般好皮囊,小女現在,也不敢信了。你們男人呀,最愛說謊了,我又怎知你們這番唱念做打,不是誆騙呢?” 她這小半生,沒遇見過幾個男人,且遇見的,沒幾個是好人。 所以,她只要顧著自己活下去便是了。 海盜?劫掠?多少人家在這朗朗乾坤籠罩的暗無天日之下,死得無聲無息? 與她何干? 他們為那權勢金錢做得骯臟勾當,難道還不許自己只為活下去? 謝霽端坐在血腥氣十足的屋子,自小的教養令他連坐姿都挑不出毛病,但面色依舊不舒服的發白,聽見她意興闌珊的話,方開口道: “樓姑娘若是肯說,你們姐妹的安危,都著落在在下身上。” 樓巧兒看了眼縮成一團的樓小妹,帶著厭惡,但到底沒有說出來,而是笑問: “公子說的著落,是哪種著落呀?” 這帶著調笑意味的話,讓顧綺對樓巧兒更為敬佩了。 她并不喜歡樓巧兒,但她相信,只要留此人一口氣在,她便能掙扎著活下去,而且活得未必差。 真正如雜草一般。 “如你這樣的人,不會坐以待斃,”她緩緩開口,不再看她,而是環視這間屋子,“若留后手,也必要萬無一失。” “所以我猜,你住的兩處地方,就算一寸寸地拆平了找,也找不出什么吧?” 樓巧兒的臉,忽然變色。 “大人說什么?小女怎么聽不明白?”她撐在地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起來,顫巍巍道。 顧綺淺淺一笑:“你不懂,我與公子懂就是了。” 謝霽臉上依舊是不舒服,不過聽她這么說,還是笑了。 “是,依著那些人的心狠手辣,東西放在身邊,遲早會被找到。” “所以樓姑娘這么聰明的,定會將證據放在個別人想不到的地方。”顧綺道。 “但哪里合適呢?整個海鹽縣——不,是整個浙西,都是他們的地方了,要如何才不被發覺呢?”謝霽用了個疑問的語氣。 “自然是人人都覺得不可能的地方,”顧綺慢悠悠地說道,“比如樓家老宅。” “賢弟說得是,我瞅著樓家老宅,只怕多少年了,都沒舍不得修補一下,隨便找個洞一藏,是不容易被找到呢。”謝霽點點頭,滿面贊同。。 “況且樓姑娘與家中不睦,父母與她更是早已成仇,依旁人看如何肯幫她?” “但要我說,這事情,小樓姑娘做不得,膽子太小,一嚇就露餡了。” 顧綺“嗐”了一聲:“這不是還有她哥哥嗎?雖然是樓姑娘看不上的窩囊,但我捉摸著,一個知道讓自己的媳婦帶著孩子回娘家躲避,免得女兒被賣的人,大約,還算是有點兒聰明的。” 謝霽立刻做恍然狀,似模似樣地躬身作揖道:“大人,果然洞若觀火。” 顧綺急忙也回禮:“哪里哪里,兄臺也是圣明燭照呀。” 二人一唱一和的,說一句,樓巧兒的面色就慘白一分。 偏偏說到了最后,顧綺還歪著頭,看向樓巧兒道:“樓姑娘,我猜得,對不對呀?” 樓巧兒的喉嚨里發出不明所以的聲音,好半天才道: “大……大人……到底要怎樣?” 顧綺淺笑著,復又坐在椅子上,形容帶著些微的懶散。 “我能理解你逃家逃婚之事,卻厭惡你依附梁縣丞之行。樓巧兒,于此案而言,你算得上是個重要證人,可就算是沒有你,梁縣丞如今也在我的手上,所以我對你手中證據的興趣,確實大于你這個人。” “我并不想罔顧你的性命,你的罪行也該由律法來判,所以若你肯做證人,本官還有這位公子,會念你身不由己,給些輕判,可若是你一味裝神弄鬼地強撐,那么證據我依舊會拿到手,而你,不過是給那些人的罪行上,添一抹血而已。” 樓巧兒再也坐不直,委頓在地,眼神變成了與樓小妹一般的死水。 顧綺有些說厭了。 她今日出來沒帶水囊,話說多了,渴。 她站起身,輕聲道:“樓姑娘,今夜事鬧到這般,那些人不會給你太多的時間考慮,所以只要我踏出這門檻兒,你的死活,便不由我了。” 樓巧兒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感到了一陣恐慌。 是呀,若她真的走了,那自己,只怕真的活不了許久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三才和長刀殺手,那尚未干涸的血液,卻像是自她身上留下來的一般。 她只想活著,那些證據,給朝廷也好,給那些人也好,她只想用那些,換自己的活路。 樓巧兒想至此,手忙腳亂地想要起身撲向顧綺,卻被裙角一絆,摔在地上,手正好撐在了殺手的尸身上,粘膩了一手的血。 可她顧不得了,只尖著嗓子道:“大人……小女……小女……愿意作證,那些證據,我哥哥收著的,大人拿了我的這根金釵去,便能要到了。” 顧綺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回身,而是按按太陽xue,疲累道:“謝兄,勞煩了。” 說罷,抬步便往外走。 謝霽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對站在門前的阿年道:“好生照料,這女子心思頗多,你不要吃虧。” “是。”阿年一拱手,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