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出聲，其他人也不敢隨便接話。

    萬一馬屁沒拍到，拍到馬腿上，問題就大了。

    有些場合，拍馬屁要講資格，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一個小蝦米馬屁拍的再好，上面的人未必會當(dāng)一回事。

    殿中忽然變得冷清起來，司馬家的水有些深，一般人不敢輕易下水。

    眾人大眼瞪小眼，噤若寒蟬。

    演戲若是沒人配合，是無論如何也演不下去的。

    司馬炎的表情逐漸生硬起來，氣氛從冷清變成尷尬。

    “陛下節(jié)哀，當(dāng)此之時，應(yīng)以國事為重。”司馬炎的狗腿何劭拱手道。

    馮紞瞥了一眼賈充，小心翼翼道：“秦賊卑劣無恥，世所罕見，前后三百年而未有，陛下當(dāng)大白于天下，使天下人同仇敵愾，眾志成城，則秦賊可破也！”

    司馬炎等的就是這句話，抹了一把眼淚，“愛卿之言是也！黃門侍郎張華何在？”

    張華從后排擠出，“臣在。”

    “發(fā)布檄文，聲討秦賊，令天下人知秦賊之兇暴、卑劣！”

    “臣——領(lǐng)旨。”張華文采出眾，辭藻華麗，一直受司馬炎青睞，但因出身寒門，資歷欠缺，沒有后臺，一直上不去。

    當(dāng)然，再熬個十幾年也差不多了。

    張華原本也是這么想的。

    但最近因?yàn)榕c司馬攸走的近，而受到了司馬炎的冷落，秦軍東征在即，晉國朝堂依舊沉迷于內(nèi)斗，讓張華心寒不已。

    司馬駿是誰殺的，根本不用想。

    只怕連鄴城三歲孩童都會把這種破事往司馬炎頭上安。

    司馬家的名聲早就臭不可聞，暗殺這種事，也非常符合司馬家的一貫作風(fēng)。

    如果連三歲孩童都瞞不過，自然也就瞞不了朝堂上的“聰明人”。

    “臣近日病痛纏身，懇請回歸封地，望陛下恩準(zhǔn)！”司馬攸的手因?yàn)樘昧Χ嘟钔蛊稹?/br>
    他的封地齊國在青州，有田有錢，還有人。

    對如今風(fēng)雨飄搖的司馬家而言，回鎮(zhèn)青州未嘗不是明智之舉。

    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內(nèi)而亡。

    這是賈充給他出的計(jì)謀，司馬炎頂在前面，司馬攸在后面韜光養(yǎng)晦，一旦天下有變，可重振旗鼓，延續(xù)司馬家的江山。

    以前在洛陽時，司馬炎的確想把他趕回青州封地，遠(yuǎn)離中樞，司馬攸便難以成勢了。

    但此一時彼一時。

    司馬炎的威望遭受重大打擊，司馬攸聲望扶搖直上，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齊王身體有恙，宮中只有良醫(yī)，這一路顛簸至青州，豈不是病痛加劇？再則，江山社稷離不開齊王，朕也離不開齊王，國家危難，齊王欲棄朕而去乎？”司馬炎的話讓司馬攸跳不出半點(diǎn)毛病。

    “臣回青州亦可為陛下之后援。”

    “難道齊王不回封地，青州就不是大晉之土，不是朕的后援？”司馬炎眼中閃著寒光。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臣遵令……”

    “諸位，國家雖然艱難，然未必沒有復(fù)起之時，秦賊兇暴，殘虐萬民，只需鄴城擋住其兵鋒，憑借中原國力，不需三五年，便可振興，秦賊窮兵黷武，天必譴之，諸位不必疑慮，唯有大晉可報諸位榮華富貴，楊賊率獸食人，安能容諸位乎？”司馬炎也沒忘給群臣打氣。

    效果不錯，畢竟說的有幾分道理。

    秦國重用寒門庶族乃至異族，一向受中原士族詬病。

    楊崢在河?xùn)|、南陽清洗士族豪強(qiáng)，無更是犯了士族豪強(qiáng)的忌諱。

    漢魏晉三代，士族豪強(qiáng)壯大至今，當(dāng)然不肯放棄到手的利益和權(quán)力。

    司馬炎很精明，我司馬家完了，你們也完了，大家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陛下圣明！”群臣聲音終于大了一些。

    荀勖忽然站出來拱手道：“陛下，當(dāng)年漢末黃巾大起，靈帝命忠志之士自募士卒，以平賊亂，百萬黃巾得以剿滅，今秦賊之害，猶勝黃巾，天下士族皆恨秦賊入骨，陛下何不用之？”

    殿中頓時落針可聞，眾臣的眼神仿佛野狼一般冒著幽光。

    東漢雖然借豪強(qiáng)之手平定了黃巾，但群雄割據(jù)，東漢也隨之滅亡。

    晉國的士族豪強(qiáng)雖然有私兵，卻都是在私底下，沒有擺在明面上。

    只允許司馬家的王爺們擁有部曲，數(shù)量也不多。

    任何私底下的東西一旦擺上臺面，必成猖獗之勢，到時候就不是一千兩千私兵，而是一萬兩萬……

    “陛下萬萬不可，其心可誅！”司馬攸驚出了一身冷汗。

    但如今的司馬炎還有其他選擇嗎？

    其實(shí)有時候明知是毒酒，也要喝下去，兩害相較取其輕。

    靈帝難道不知道豪強(qiáng)崛起，大漢將亡？

    以當(dāng)時的形勢，如果不給豪強(qiáng)兵權(quán)，恐怕東漢也撐不了多少時間。

    現(xiàn)在的晉國也是如此，無論司馬炎說的多冠冕堂皇，心中始終沒底氣。

    士族豪強(qiáng)徹底崛起，也就周朝的分封制，司馬家還是天下共主。

    但若是秦軍攻入中原，司馬家將死無葬身之地！

    “天下士族與朕同氣連枝，朕寧與諸位共享天下，也不愿華夏淪落胡塵，百姓生靈涂炭，成為禽獸之邦！”司馬炎說的大義凜然。

    “陛下圣明！”

    殿中所有人，不管什么派系什么來路，全都拜了下去，聲音中充滿了喜悅。